找到合适的居所,在这里暂住。
后来住习惯了,施荥阳也习惯了,就没说过搬走的话了。
东厢施荥阳的卧房紧锁着,镂花木门擦得一尘不染,仿佛还在等待它的主人。
可是施荥阳回不来了。
桂若彤褪下染成缁色的白麻衣,把那双磨出大洞的布鞋子也脱了,坐进盛满热水的大木桶里,结实泡一个澡。
数月风尘,她由身至心,都疲累极了。
氤氲水汽中,一闭目,眼前全是这半年来发生的事,历历如新,仿佛都是昨日的事。
她想起许添负剑出洛阳的情形。
想着自己和施荥阳、薄骁、还有万鼎他们,在烟花三月南下,纵马驰骋的场景。
又想起在薄骁背上奄奄一息的万鼎;想起在滁州那座叫作“韵来”的茶楼下,她眼睁睁地看着穆典可将施荥阳一剑断喉。
……
短短几个月,把一生的事都历遍了。
他忙着杀人和逃命,后来又忙着往返奔波于各地,累到麻木,有些情绪根本没有力气去揣摩。
现在松懈下来,她整个人就像突然垮了一样,被巨大的悲伤与痛苦侵袭着,连坐稳的力气都没有。
桂若彤弯下腰去,把自己闷在水里,发出一声用尽了全身力气的嘶嚎声。
院子里除了桂若彤和施荥阳两个,还住有一对老夫妇。
男的唤作栋叔,负责院里的采买、洒扫事宜。
栋叔的妻子玲婶做洗衣烧饭的活。
老夫妻俩身子硬朗,做事也很是勤快。
桂若彤沐浴完出来,堂室已摆上热气腾腾的饭菜。
极丰盛的一大桌,不是玲婶的手艺。
栋叔进来说“穆宅那边的大管家知道桂姑娘回来了,叫人订了桂姑娘平素爱吃的那家酒楼的桌席,刚送过来,姑娘快趁热吃吧。宅子那边大管说了,不急着过去,先歇息几天再说。”
穆冈是穆沧平从青峡谷带出来的老人,稳重干练,替穆沧平打点着穆家宅子里的大事,不那么重要的事,都分派给下面的人做。
但穆冈对八俊格外不同,颇多关照,有时也会细到起居饮食这种小事上。
且凡做了,无一不是妥帖周到的。
就像桂若彤爱吃哪一家酒楼,爱吃什么菜,施荥阳和她同住了这么久也不知道,但穆冈就不会弄错。
才吃到一半,毕敞来了。
“穆典可这个妖女!”
毕敞红了眼,狠狠拍了下桌子,“她害死了老五老六,又逼走了老四。不亲手剐了她,我就不姓毕!”
施荥阳的万鼎,确实一个被穆典可亲手杀死,一个被她设计害死。但薄骁的出走,与穆典可并无关系。
桂若彤说了句公允话,“薄骁他是失望了。”
“失望鸟!”毕敞怒道,“那老五老六,还有老二跟老三的仇就不报了吗?金雁尘还活得好好的,穆典可和常千佛那对狗男女也还在南边逍遥快活,他就这么一走了之?”
他握手成拳,恨恨地捶下去,“别让我逮到他,见他一次我捶他一次。”
桂若彤想,薄骁所以不进城,就是怕这些事。
毕敞素来想事情简单,别说滁州那些事他没有亲历,就是他当时在,恐怕也体会不到薄骁的心境。
她没有告诉毕敞,有那么一段时候,她也失望过。
“人各有志。”桂若彤说道,“做过兄弟,就是缘分,哪还能奢望一辈子都绑在一起?”
毕敞觉得桂若彤态度不对,目光随她的视线落在东厢房锁牢的门栓上,也沉默了。
“你知道吗,穆典可要回洛阳了。”过了一会,毕敞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