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去!”韩荦钧喝道。
毕敞被韩荦钧忽来作色吓一跳,紧跟着桂若彤就持锏冲过来,他反应也快,扭头往身后看。
院门敞着。
紧挨大门两侧,贴墙种的两条栀子花树,枝叶青翠,正展瓣。
花树前多出来一个人,一个裙衫比栀子花还要素净的女子。
烟笼眉,寒潭目,冷白皮肤与衣同色,不是穆典可却是谁。
“都进去。”韩荦钧又说了一声。
桂若彤和毕敞不情不愿地转身进屋。
私底下不管如何争执,遇事韩荦钧仍是他二人的主心骨,有命不敢违拗。
穆典可走了进来。
此时已铁剑淬火完成,水缸上方的白汽正飘飘袅袅地散去,由浓转淡,主客双方得以看清对方的面容。
除去在元街上仓促一瞥,两人这算是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的见面。
“幸会,四小姐。”韩荦钧说道。
穆典可却不应言,目光从韩荦钧脸上滑下去,落在他手中那柄尚未制成的铁剑剑格上。
现如今的工匠铸剑,绝大多数都只铸铁根,再在铁根上以铜铁金玉等材质另行装饰,以为剑格。
像这种成型连铸的铸剑法已经很少见了。
一则太难,非技精者不能有此手艺;二来与剑同铸的铁剑格材质单一,式样上也难突破,远不如后来装饰的铜格,玉格这些精雕细琢之物奢华好看。
不过让穆典可惊讶的,并不是韩荦钧精湛的铸剑术,而是那一朵印在剑格上的四色小花。
不同的矿料经煅烧后,所呈现出来的颜色不同。
若说铸剑铁料中不可避免混有杂质,一种两种还说得过去,有四种那么多,且一瓣一色,界线分明,互不混淆,那就不是偶然所得,是刻意为之了。
“这种花,叫依米花。”她盯着剑格看了一会,说道。
韩荦钧沉静如无波古井的面容因她这句话起了涟漪。
穆典可确信自己没有看错。
她于是接着说了下去,“传说这种花有着极其强悍的生命力,能在极干旱和炎热的荒漠里生存。它一生只开一次花,耗数年完成地下根茎的穿插,在最后一年才露出地面,吐绿绽翠,开出一朵小小的四色鲜花。两天后,茎叶便连同花朵一起香殒枯萎。”
韩荦钧的心忽然被牵动着疼了一下,神色有了裂隙,被穆典可敏锐地捕捉到。
“我在大漠多年,从未见过此花,也从未听闻有其他的人见过,大约,就只存在传说里罢。”
她看着韩荦钧,笑了一下,“你是听玉儿说的吧?”
韩荦钧回之以默。
“天道昭昭,报应不爽啊。”穆典可笑道“我本想着,你让玉儿受了那么多苦害她受辱,还失去了一双眼睛,我总该让你付出点什么代价……看来不必了,你会自己惩罚你自己。”
这世上能伤人的,从来都不止是恨与杀戮,还有爱和慈悲。
韩荦钧行侠仗义近十年,双锏下无一冤魂,却独独伤害过一个弱女子,这将是他一生当中抹不去的污点和痛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