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年冬天来得早,才进十一月,就下下来一场雪。
穆月庭回娘家来了。
穆典可正拿一块糖,一边看着尧真写字,一边逗益和玩,听见琤瑽玉撞声,心头微凛。
——只有水头极好极好的玉,相撞才能发出这般清透的声音。
且是一组多珮,磕碰环响。
她所见过的人里头,就只有温珩佩有这么讲究一身行头了。
抬眼看去,见穆子焱走前面,身后跟着的着石青色缎衫拥墨裘的男子正是温珩,腰间系一套三组古制玉佩,迈步作响。
油纸伞倾去的方向,穆月庭深色曲裾大红斗篷,叫温珩揽腰稳着步伐,缓缓地踏雪走过来。
她心酸已极,又觉开心,咧嘴绽放一个灿烂极了的笑。
穆月庭也笑了。
只不过浅浅的,没了少女的明亮与欢脱,是已为人妇的娴静。
这天晚上姐妹俩睡一屋。
像小时候那样,挤进一床被子里,说着女孩子们的悄悄话。
“温珩对你好吧?”穆典可压低声音问,“我跟千佛去过他的别院,那时十分不喜他,他看我一眼,都觉得不舒服,总觉在算计什么。可他看你的眼神分明不同,温柔得能挤出水。就像——”
她被自己逗笑了,哈哈道“像三哥看小可儿那样。我还听说了,年纪大一点的男人会疼人,是不是?”
穆月庭笑了,“常公子这么年轻,不是一样也很疼惜你么?”
“他是为了骗我嫁他。”穆典可得了便宜卖乖,“指不定成亲以后就凶了。”
穆月庭笑,微垂了眉眼,“他的确待我很好。大家族人情复杂,日子原不那么好过的。”
温家是大家族,族人群居,出门走了三四里地,遇见的人还是姓温。
婆母凶悍,又多妯娌,她一个失了清白饱受争议的新妇,想一想就知要面临多少秽风恶雨。
可是风雨并没有吹打到她头上,温珩都替她挡了。
偶尔她那些出身名门的妯娌们也会聚一起说她的闲话,却不敢当面说,见她来就散了。
小姑告诉她,那些人是嫉妒她。
深宅大院里的女人,看着穿绫着锦,前呼后拥地风光,受婆母气,跟妾室争宠,日子过得并不舒心。
谁不想像她这样,得了丈夫深深的爱宠,还是独一份的呢。
穆典可衾被里握着穆月庭的手,乌眸殷切,又问,“那你待他呢,好不好?”
穆月庭不知道。
比起以前,现在算是好的吧?
她那时实在怨恨穆沧平,答应跟温珩去,也只是想找个能容身的地方,避开不想看见的人事。
真真是心灰意冷,坐在窗边发呆便能一坐一整天。
于她,有个丈夫的意义便是有个人每天一同吃饭,睡觉时要特别小心别碰到了他。
温珩是什么感受她并不知道,也压根看不到他。
直到穆子焱去颍川看她,饭桌上就黑了脸。走时也不要温珩送,无人时将她劈头盖脸一顿骂。
她是那时才知道,她活了自己一个人的世界,安心受着他人的庇护,却从来没在意过那人的感受。
实是自私。
夜来细细思,想了差不多一整个月,终是醒转了就是不为自己将来计,这样子对温珩,也实在不公。
慢慢地有了笑脸,也将他的一些喜好记在心上。
那天他赴宴饮了些酒,夜里翻身,不小心碰到她,她也想如从前躲开,但克制住了……终是接受了自己已成为他的妻子。
“我对他…并不好。”穆月庭道“很对不起她。”
穆典可手指紧了紧,没说话。
穆月庭苦笑:穆典可这个反应就是知道了,知道了她难以启齿,骗过了所有人的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