便侧着半边脸贴上他的肩,半边脸拿桃枝盖上。
粉面夭桃红相映,竞羞。
——自从为人妇,她常有些个不好与人道的念头,是令自个儿也难堪害臊。
常千佛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听她在背后说着话就没动静了,反应一下,才明白过来。
忍不住笑。
他虽不是有意,却觉这意外来的小情小趣也不错,“我看夫人素日里……倒不是觉着不香。”
穆典可绕臂到常千佛身前,拿桃枝打他的嘴。
他继续说,“我觉什么桃李清芬,丹桂馥郁,都不及夫人香……”
穆典可先捂自己的脸,又捂他嘴,气急,“还说!你还说!”
手上桃花秃了半枝,那朵上脸桃花倒当真是夭夭姣姣,灼灼其华呢。
走半路下起雨来。
穆典可把水墨油纸伞撑开,遮两人头上,却故意不好好打着,东歪西斜的,引常千佛说她,她便笑着顶回去。
倏忽脑海里有个画面电闪过。
记忆里,也曾有这样的雨天,她在一个人的背上,不肯好好撑伞,却拿脚尖去接落下的雨滴。
她迟疑了一下,试探地抬起脚尖。
“别闹。”常千佛敏锐地察觉到,笑道,“倒春寒,湿了鞋难受。”
穆典可眼睛一下子就湿了。
氲了水墨的油纸伞在她手上像拿不稳一样,还在摇啊摇啊,与旧记忆里的画面重重交叠。
终是那些陈旧的画图底色越来越淡,被完全覆盖住了,再也看不到。那些欢笑声也消失了。
她伸长了脖子,在常千佛脸颊上点了一下。
常千佛笑了,“大街上哪,好多人看着。”
这话却是在调侃她。
他惯是豁得出去的,穆典可却脸皮子薄,手拉手出门,见了熟人也要别别扭扭的。他亲她,她就眼观四面耳听八方,好像做贼一样。
“不管。”她搂着他的脖子,嗓音娇娇软软,像个撒娇的小女孩,“千佛,我觉得这样真好。你来了,我晓得你不会走——其实,我还算是一个挺好的姑娘吧?值得良人不弃,好好爱护一生……”
“还有来生。”
铺远连天的古道上,红色的送亲队伍正向北行。
时有春风卷入帘,携雨丝。
像今日这样的雨,是见一回少一回了;今日的人,也再见不到了。
容谦儿摊开妆奁盒,把脸上花了的妆容细细补匀,又薄摊一层胭脂。
女为悦己者容。然千百年来,没有哪一本书教过这世间的女子,最大的悦己者应是自己。
“阿显。”她掀帘叫。
方显打马过来,道,“怎么了?是走太快了,车内颠簸么?”
容谦儿笑了,“阿显,一路你都没有问过我车马是不是颠簸呢。”
方显怔了一下,“我以为你急着到洛阳,不嫌颠。”
“可是问与不问,是不一样的呀。”容谦儿说道,“一直没有机会说。有回去找卿言姐姐玩,听见伯母斥乐姝,要她莫为些说不上嘴的小事纠缠。男子心在大事上,本就不如女子心细,何况军旅粗人。我想,乐姝定然是有错的,可她,也是有过些失落的。”
方显抿着唇,神情沉默,但是平静。
不像从前,提到那个名字,就像踩着了他的尾巴。
“阿显今日看起来心情很好的样子呢,还会给人撑伞。”方卿言笑道,“适才道别,常公子祝我适志适愿,我怕是…只能适志了,显哥,但我希望你过得好。你也能好。”
方显点点头。
他伸出手,摸了摸容谦儿的头,云鬓之上遍满珠翠,华美又冰冷,扎手。
方显红了眼圈,却强忍着笑了笑,“睡一会吧,到下个驿站,还有好远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