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个男孩,心情也不一样。
——她希望是个男孩,金家也需要一个男孩。
那个躺在长安荒冢地里的枯骨家族,那个“半数豪杰在金门”的赫赫门第,那个曾为了抵御外敌前仆后继、抛洒热血的英雄姓氏,总该在这世间留下点什么,才显得这人世不那么凉薄和令人绝望。
常千佛轻拥住穆典可,拍了拍她的背。
“叫六月。”他说道。
穆典可微微一愣。
常千佛接着道,“名字是靳小金取的。她说这孩子非要赶在今天出来,凑足了两个‘六’,足见与‘六’字有缘,干脆就叫六月六,以后干什么都顺遂,也不担心生辰记不住。是靳夫人嫌弃六月六太难听,改成六月。没有姓。”
“啊?”穆典可明显是怔了一下,“没有姓,也挺好。”
她一时里真不知作何感想。
无论金雁尘有多不想要这个孩子,这个顽强的小生命还是倔强地来到了人世间——似乎他并没有感受到来自生身父亲的厌弃,用一种玄妙的属于自己的方式,执着地要同其建立一丝丝联系。
执着得让人心疼。
“有没有姓都无所谓。”她又说了一遍,“是谁家的孩子,就是谁家的孩子,不在这些虚面上。”
“其实你大可不必如此谨慎。”常千佛说道,“常家堡的人,口风都紧。外头的人打听不出什么的。”
“还是小心点好。”穆典可道。
她知道常千佛是好意,可她实在不想要他为自己做这么多。
“我除了是金家的外孙女,也是你的妻子,是常家堡的媳妇,也要为你们着想……轻重,我掂得清的。”
闲静一何极,蝉声浸入青岩里。
徐攸南缓缓睁眼,穿透密林的斑斓日光斜向而行——日已西,一天过去了。
他掐指算了算,今日六月半了,再晚,那孩子也该面世了。
尘埃落定,也就没了挣扎的必要。
他也不用日日猫在这深山老林里做假神仙翁,躲着金雁尘了。
“欺负老人家算什么本事啊。”他絮絮念叨,拣了挂在树枝上的草帽,涉水穿过茂林,“真有本事,自己去要人啊——噢,他不敢,这得多难堪呀——那姓宁的丫头真挺有脑子的。这么说来,那小子也傻不了……诶,真好。”
山顶冷泉啾啾,自悬岩飞泻而下,扬起一片清凉的水霰子,扑上脸。
他抬手抹了一把脸,指缝湿漉漉的,不清凉,反而烫手。
“真是老了——怎么就哭了呢?”他自言自语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