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宽窄河巷,画檐接天际,石桥拱清波;又有数里青草堤,莺梭穿柳,垂杨漠漠……倒像是将烟雨姑苏抠出来一块,生生搬来了这四季明朗的中原沃土上。
穆典可与云锦相识于姑苏,如今同游这似曾相识的画景之中,俱有重返故地之感。
石冲依然少语,只偶尔被云锦问到时,才开口说一两句话。见地平平,不似云锦日前说的那般“满腹经纶,见解犀利”。
——显然有心藏拙。
凌涪一路也不怎么说话,待穆典可走累了,一行人在凉亭歇脚时,才笑着问了一句,“听说石公子是黔州人氏,本宗可是黔江石?”
这话问得直白,也无试探意,想是他十分笃信自己的判断。
石冲忙起身,“黔江石家家主正乃在下堂祖父,家父黔州牧石檩,”因向穆典可致歉,“全因在下不才,文不成,武不就,恐令族中蒙羞,故而不曾自报家门,还请少夫人见谅。”
这石冲是个通透人,知凌涪既开口问了,必是已将自己底细摸清,故而开口便和盘托出,再无隐瞒。
黔江石家固然是大族,但扎根偏僻地方,文教不兴,比起建康的方容宁,以及琅琊王氏、乐阳乐氏、颍川温氏这些老贵族还是缺了些底蕴。
所以这些年石氏能够闻达于人,乃是因族中连出了两位黔州牧一位是石冲的祖父石浚,一位便是其父石檩。
说起来,州牧是上前朝的官名了,乃一州之长官,手握兵权,牧一州之子民。到了前朝,朝廷为防地方势力坐大,划大州为小州,改州牧为刺史,又增设兵曹从事削弱长官掌兵之权。
刘氏皇族篡位以后,因其名不正言不顺,时恐下有逆反心思。又兼北方战事频仍,为防世代镇守滇南的芮王府拥兵起事,以山多民贫,多悍匪,荒农耕为由,重设了州牧府。用以向南制衡芮家。
为了让身为当地大族的石家死心塌地为朝廷做事,武皇帝时,便许了黔州牧如同勋爵,世袭罔替。
这一代的州牧世子是石檩的嫡长子石昶,石冲乃次子,为其一名已过世的妾室所生。
石冲不务经略政史,亦不好兵务,偏爱钻研农工之道,很是为族中长辈所鄙弃,对外亦不愿提及,故而少有人知其名。
凌涪与石冲少谈了些黔州风物,又转了别的话,道,“老太爷说,石公子应在八年前三四月间遇到过一位高人,为公子调养喘疾颇见成效,不知是何方人士?”
此事穆典可也听常千佛提过。
当日她观察到石冲应对云锦有情意,而云锦对其并无反感,反而颇为欣赏。便留意了一下石冲的病情,向常千佛询问此人重疾能否治愈。
常千佛却答,能愈与否要看他个人选择。
说法与凌涪此番话如出一辙,也是说八年前曾有高人为其治病,将愈时亏于一篑之土。
若石冲肯好生调养,断不至如今沉疴难返。
患有喘症之人最忌风寒湿邪,石冲久病,这一点不会不知,却长年奔走各地河川之间,餐风露宿,是压根没想让这病好。
还有一点凌涪没有点出。
石冲身边有医术高明的大夫,时时为他施治,却拿捏着分寸,只抑制着病情不加剧即可,并不多治一分。
这或已涉及大家族隐秘,是机心算谋之事,不是大夫能操心的了。
石冲面有异色,攒眉略略思索了一刻,手指捻动,似在计算,随后心悦诚服地赞叹道,“常老太爷真乃神人,仅凭望闻便可断症精准如斯,若非亲闻,真是不敢相信。”
随后道,“八年前,家父的确为在下请到过一位擅治喘症的巫医,只是斯人已作古。在下惭愧,年月久远,竟已不记得恩人姓名。”
凌涪道,“那真是遗憾,若不是这位大夫命薄,便多活一旬,石公子也不必多年来遭此厄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