步。
时序夏方中,正是梧桐树花期。
院中十树九花,大片葳蕤青叶间,连枝成串地缀着淡黄绿色的细花,也有白色的,紫粉的,压枝低垂,如倒悬梵铃。
穆典可走累了,叫芷言提了果子茶来,坐在四方亭里吃点心。
背后有棵高大梧桐,太阳光尚未转过去,只从房檐上泻了一泼天光去,映一树花叶迷蒙。
树冠深处窸窣一声轻响,一条矫捷如猿猱的身影贴树滑了下来——江湖郎中打扮,面貌敦厚,拎只药箱。
明显不是大夫。
假大夫停在了四角方亭二十步外。
再往前,坐在廊下打盹的那个内力高深的扫地翁就该一扫帚拍过来了。
“日头还要一刻钟才照得过去。”穆典可拈块深色的梅子糕,吃得秀气,头也不回说道,“树上视野好,施公不再观望观望?”
“眼好不如心明。”施叠泉微笑说道,“生意还是要同少夫人做,才最稳妥。”
穆典可略一抬眼,扫地翁半张的眼皮便耷拉了下去,昏昏然,不知是真睡了,还是佯睡。
施叠泉把短棍从腰上抽出来,扔一边,药箱子也丢了,轻装进亭子里,当着穆典可开始撕脸上面具。
他这易容之术委实高超,并非干巴巴的一整张面皮往脸上一黏,喜怒表情都难做。
脸还是施叠泉自己的脸,只不过用特制的药水在颧骨和下颌处贴了十五六张极小的面皮,形状不同,厚薄渐变趋势也略有差异。看着不起眼,却以细微差异将一个人的容貌气质大改。
面皮薄极熨极,不仅肤色与他本来面目相合,连毛孔肌理都相差无几。
如同生根于骨。
“少夫人可真是好眼力。”施叠泉由衷赞许道,“我顶着这张脸在使团里走了快一个月,可没有一个人瞧出端倪来。”
“占了故旧相识的便宜。”穆典可自顾吃糕,没有唤人为施叠泉看茶的意思,淡淡说道,“家夫是大夫,观人骨骼如见人样貌;不巧我嫁人之前,也同施公一样,干过一阵杀人勾当,望气还行。”
施叠泉举起两手,十足降旗和谈的姿态,“如此,少夫人当能看出,老朽并没有杀气。”
穆典可笑了。
施叠泉这个人,正如他自己所说,贪生怕死忘义,还没有信用,偏生不是那么让人讨厌。
大概足够坦诚的缘故。
真小人总比伪君子可爱些。
“出师不利罢了。”穆典可淡淡道,“若非我这院中早有防备,你寻不着下手机会。怕身后那位金主,施公不敢得罪吧?”
她与施叠泉旧时有约,若再有人找施叠泉做她的人头生意,则这生意反向做她花钱买讯,同等价雇施叠泉杀那买凶之人。
这交易怎么听都划算,既多挣一笔银子,出其不意向买主出手,得手也容易得多。
施叠泉实在没必要跑来常家堡险中求富贵。
只有一个解释买主来头够大。
“少夫人明鉴。”施叠泉笑道,“非我不守承诺。荒原一役,老朽仗义相助,反被那徐攸南老狐狸倒打一耙,说好的银钱没到手不说,还得罪了容翊,南朝不好混。同少夫人做生意,又得罪了穆沧平,江湖也混不得了。只好去别国讨口饭吃了。”
穆典可点点头,她猜到了,“是北国哪位皇子吗?”
算起来,她得罪的北国的皇子皇女还真不少。
拓跋复招揽金雁尘不成,与明宫结仇已深。滁州一片山中,常千佛全歼了拓跋祁手下的崩云十三骑,还毁了他与金雁尘联手策划的以瘟破国的大计,与十四皇子拓跋昊也有些龃龉。
而这些事情,她都有份参与。
与她有直接过节,并屡次下杀手的拓跋长柔可能性倒不大。一来拓跋长柔瘫了,二来她也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