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夏熏风咽病蝉,百合香浓禁苑深。
薛清灵垂手躬立在素芳苑的殿门口,目送一袭绣龙赤袍的刘颛怒气冲冲地甩袖离去,素色裙裾上有新沾的油星饭粒。
直到刘颛的背影在月拱门下消失,她方直起腰身,吩咐殿内惊慌失措的宫女们将地上摔碎的碗盏收拾了。
自回屋换了一身轻薄素纱,取过床头那本翻了无数遍的手抄诗集,倚窗静静看。
——是多年的习惯了。
大姑姑画婵叩门进来,漆金托盘里有一壶花茶,并桂花、栗子、糖枣和花生共四样可充饥的扎实糕点。
刘颛盛怒下摔了碗筷,虽一桌饭菜是完好的,却不能接着吃了——会显得主子没有心肝。
但也不能让主子饿着。否则就是做奴婢的失职了。
“娘娘,何苦来哉触这个霉头。”画婵轻声相劝,“凤藻宫那位这回委实闹得大了些,咱不学人落井下石,却也不好去挨碰……”
落不着好不说,还惹得龙颜大怒,沾自己一身腥。
薛清灵晓得画婵好意,有些话却也不便说得太明,只笑了下,道“贵妃娘娘待下宽和,平素对宫中姐妹也多有照顾。何况……也是为陛下分忧。”
画婵是宫中的老人了,看君王与宫中妃嫔们的纠缠也两代了,稍愣了愣,有些明白过来。
——后宫嫔妃无诏擅自离宫有罪。方卿言在刘颛纡尊遣人三催四请的情况下执意不归,已然引得宫内外大波轩然。不仅后宫中人纷纷站出来声讨,前朝言官的折子也雪花似地飞到龙案上。
照常理,方卿言此次当遭重罚,再难翻身。
但在这后宫中,方卿言从来就不是那个“常理”。
她不如皇后宁蔻华端庄,不如德妃柔顺,也不如杨妃宽厚……一举一动,颦笑怒骂,似乎全凭着心意,却回回都能搔到刘颛的痒处。
就连与皇帝置气,使性子,看着风雨满楼,就要危了,化险为夷后总能赢得恩宠更胜。
——从未有过失手!
这一次方卿言的举动的确是任性了点,显得失智。
但反过来想,皇后宁蔻华已数次上承乾殿请为方卿言定罪了,各宫娘娘们众口一词地指责方卿言恃宠而骄,行事狂悖。为什么在这种情况下,刘颛还一再派人去催请?
帝王心如何她不知。但方卿言作为方容两家千挑万选送进宫的骄女,数年于后宫中一枝独秀,屹立不倒,除了仗着天子偏爱,一定有其过人本领。
方卿言难道不知道自己此举会带来什么后果吗?
画婵心中暗道惭愧。
剖心来讲,她嘴上说着不落井下石,又何尝不希望薛清灵能抓住方卿言自毁长城的这个机会再进一步。
毕竟宫中这个拜高踩低的地方,主子爬得高,奴才们才能体面做人。
却是不如薛清灵看得深彻。
“还是娘娘仁厚,奴婢失言了。”她笑说道,将茶水点心摆好出去,心中一时感慨。
人无欲时最清醒。
薛清灵盛宠却无夺宠心思,只安心做好自己分内事,故虽身在山巅风狂处,却步步走得稳当。
只不知这究竟是不是她想要的?
隔着门,薛清灵听见画婵对素芳苑的一众大小宫女们交待出门莫要其他宫的奴婢太监们多饶口舌,遇说那一位的定要远远躲开;凤藻宫娘娘一向厚待自家主子,切莫趁此落难之时踩踏,做了小人……云云。
她轻咳了一声,门外诸人便散了,再不闻声。
诗本翻了千百遍了,随手便翻去那烂熟于心的一页,纸旧墨淡,书页起了毛边。
趁此四下无人,她极低极轻声地念诵,“门掩长安道,卷重帘、垂杨散暑……”
她有一把好嗓子,如其名,清灵宛转。辞句徘徊唇齿间,顿挫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