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城滂沱,雨暗千家。
常千佛倚在抬了靠背的楠木躺椅上,落拓瘦削面容隐于室内昏暗的光线,叫一层薄冥色蚀得轮廓模糊,幽暗闪烁不定。
不复往日朗朗气韵。
手亦瘦得只剩了骨,指节突兀,轻搭在刻着吉祥云纹的椅柄上,双目微阖,听凌涪逐条说下去
“……事发后,方显重整防线,四门禁闭,皆有重兵把守。”
“不只我们,明宫也派出了大量人手,紧扼住出城的各个关隘要道,谭周应当还在城内。”
常千佛未曾应言,只将头微点,示意自己在听。凌涪遂继续往下说
“当日四小姐为营救公子,捣毁明宫一家赌场、两座钱庄合计三家产业,损失我已着人大略估算过,送了票据过去,但被金雁尘回绝了……”
常千佛这才张开眼。凌涪顿住,等他指示。
“不收,就别送了。”
常千佛缓声说道,嗓音滞涩“金雁尘不肯收受我们的补偿,是因他心中始终觉得典可是他的人,不想她与我扯上关联。那么想来他再恼怒,出于护短之心,也不会太为难典可。反倒是凌叔此举易叫他生怒。”
几座钱庄赌坊,常家堡赔得起,金雁尘也折得起。
真正让金雁尘恼怒的,并不是穆典可毁了他多少据点,败掉多少金银,而是她居然为了一个外人,背叛了他们一直坚守的目标和信仰。
凌涪一点即明,叹道“倒是我欠考虑了。”
“凌叔有心了。”
凌涪此举,无非是希望通过赔偿给明宫银钱,最大程度弥补穆典可造成的损失。
金雁尘对下有了交待,也不至于迫于压力去重罚穆典可。
虽说做法欠妥当,但常千佛心里是感激的。
“……想来,他不至于为了这点小事迁怒典可。”
那个男人那么骄傲,即便受伤隐忍到发疯发狂,也不屑多言一句。
可是昨天,在穆典可离开之后,他忽然转过身问了自己那样一句话
“在七里坳,我要杀你,你事先知道,还是不知道?”
穆典可都提前设防,策反了徐攸南了,常千佛怎么可能不知?
可是他心怀侥幸,以为金雁尘为顾大局,不会做出那样疯狂的举动。
又抑或,他还存了那么一点点不可曝于天日的、连他自己当时都不曾觉察的心思他希望穆典可会因为顾惜他的性命,做出妥协,随他离开。
他自己没有觉察到的,金雁尘想到了。
他表面上看着霸道蛮横,内里却藏了一颗如此敏感细腻的心,为之计虑深远,为之防范完。典可在他身边,自己当可以放心的罢?
“让良叔加派人手,务必要抢在金雁尘之前找到谭周。”
凌涪应下,又道“还有一事须得公子定夺。今日一早,洛阳八俊的桂若彤身中剧毒,由老四薄骁、老六万鼎亲自护送到益心厅求诊。
蒋越和黎亭一致认为,应当先让铁护卫把人扣下,从几人身上突破,寻找谭周的下落。但良庆似乎并不想插手。”
洛阳八俊有无参与纵火一事尚且不明,但他们毕竟是穆门中人,亦属同犯。良庆的态度委实耐人寻味。
“是什么人下的毒?”常千佛沉吟道。
“明宫第三座上君霍岸。是四小姐的人。”
凌涪补充道“蹊跷的是,凌虚门门主潘玉姬当时也在场,据称他在事发当时,曾出手救过桂若彤性命,但桂若彤并不领情,一口咬定潘玉姬是霍岸同谋。”
常千佛眼中微芒闪动,沉思了片刻,又问“薄骁和万鼎是什么态度?”
“薄骁站在桂若彤一边,万鼎暂未表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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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事交良叔权处理。”
常千佛不再犹疑,果断吩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