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能想到,一个拥有如此神乎其技箭法的人,竟然是个断臂。
寻常箭手将弓挎在右肩上,而薛丰背在左边,因为他没有右手。他的右臂肘关节以下是空的,只余一截断骨突着,天长日久长出新的皮肉,将骨头包起来,又因练箭故,磨出厚厚的茧子。
就这样反复流血,反复成茧,断肢处长出一个坚硬的肉包。
他就用这只断臂张弓,用左手拉弦,练成这样一手技法,没有人知道他忍受了多少痛苦。
那一年,家乡大旱,家里好穷。
最小的妹妹已被爹娘卖了,换了一小袋米,一家人吃了七天。
他和哥哥薛庆被领到一个蓄着八字胡的老者面前。
老者面相威严,是个很气派的人,上前翻看了他们的眼珠子,又捏他们的筋骨,颔首抚须十分满意。
掮人笑得一脸谄媚“瞧见了,雷爷,哪敢骗您老?
这俩小子能得很,方圆十里莫说天上飞的鸟,就连那钻进地底里的蛇都叫用弹弓打出来炖了。
两个小子命好啊,遇着雷爷您这样的贵人,得您栽培,将来定是两个神射手,比那射日头的后羿还强。”
老人捻须,不以为然笑“要两个作甚么?天生日月,是因独一无二,才受万世膜拜。不然后羿为何射日?多了反而不美。”
掮人点着头,连声称道“是是是,雷爷高见。”
老者将他们带到一座荒山的破庙里面,让两人射蝙蝠。
他那时还小,但也听懂了老人的话两个人只能带走一个。
他是哥哥,父母从小教导他要让着弟弟。
他已经决定好要故意输掉了,家里实在太穷,连口粥都喝不起上,弟弟饿得面黄肌瘦,脸颊都凹了。
可是当他拉开弹弓的一瞬间,还是愣了一下:弹弓被做了手脚。
唯一有机会做这件事的人,是弟弟薛庆。
到最后,他也什么都没有说。
当时他以为老者并没有发现,后来长大有了见识,才知道老者其实早看出来了,只是并不在意。
相比他的忍气吞声,穆门更需要像薛庆这样好争好斗的人。
老者领着薛庆走了。
那年月什么都贵,人命最贱。
女孩子比男孩子值钱,能卖去风月场所,能给富人作妾,像他们这么大的男童,就只能换两百个前朝铸的旧钱。
讲好的十两银钱一个,老人付了二十两,只带走一个。
那天晚上家里炖了肉,他和妹妹好开心,爹娘却愁眉不展。
在那后来的很多年,他都不敢相信发生在自己身上的哪怕一件很小好事,不敢开怀,也不敢笑。
生怕下一刻就会变成噩梦。
第二天家里来了人,是一个瘦瘦高高的男人。
男人长着一双鹰爪般的手。
看到那双手的第一眼,他就想,那手若是抓到人的胳膊,一定能像鹰爪一样,把人的血肉撕下来。
小孩子还是太天真了。
能撕开血肉的手又算什么呢?那人提住了他的胳膊,轻轻一用力,他的小臂便与身体分离了。
阿娘抱着他哭,说实在养不活了,那掮人说了,阿庆将成为举世无双的神箭手,还剩下一个不能留给别人,挡了他的道。
他才知道,原来这一切都是商量好的。
老者留下两个人的钱,是将他也买了下来,生死任之。
那个老者,叫做雷隐。
药煎好了。
水笙赤脚踩在船板上,弯着腰进船舱,动作娴熟提起药壶,滤渣分汤,将刚剥好的莲子搁在几案上。
“莲子去心火,薛公子尝尝?”她笑得柔柔的,像三月江南的春水。
钱裕一接过水笙递来的汤碗,微微笑“是你自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