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今的江湖,被穆沧平刻意打成一盘散沙。朝廷是放心了,可是茫茫在野,暗流汹涌,积怨不平,不知道蓄积了多少吃人的力量。
能让他们瞬时凝聚起来的,除了穆沧平,还有旧时的金家。
一个远在漠北的无辜弱女子,旧时金门的孙媳妇,被邀功心切的方容咄咄相逼,志在斩草除根……一旦江湖中人心中的怨气被激发出来,将是一股力量巨大的骇浪惊涛。
这波浪头打在谁身上,谁都承受不起。弗论方容这艘大船本来就多风多雨的。
穆沧平也明白这个道理,所以他宁肯在布局中留一个大漏洞,也要打出朝廷的旗号,不愿将这个罪名揽上一身。
江湖或许还是那个江湖,比起多年前,实力并无多少长进。但是朝廷衰朽了,就显出它的强大了。
容翊不想要这个功,但方严已然将它抢在了手中,他能做的,就是将这个本来没有多了不起的功劳夸大成一个香气四溢的大饽饽,等人来从方容手中抢走。
“你不说,我还真想不到这一层。”
方之栋心有余悸,叹道:“常千佛那个后生,我初见他时就觉得不简单,不想心思之沉,到了这种地步。不然他怎么就绕过了你,直接去找了阿严。”
“阿严另有考量,此举也算不得错。”容翊说道:“我不过是想稳妥一些。多事之秋,行船莫顶风。”
他伸手去抓茶杯,水已冷,吃了一口便放下了:“常千佛……毕竟是那位老爷子一手调教出来的,不触他逆鳞,可相安无事。”
清水镇一行,方之栋也瞧见常千佛的那块逆鳞长在何处了。
“英雄气短。”方之栋颇有些怒其不争。他对常千佛这个年轻后生,一贯是很欣赏的,这次被他摆一道,多少有些意难平。
容翊笑了笑,不说话,执起茶盏,唤小童添茶。
“阿显近日如何了?”他拣起旁的话来说。
“还是总在军营。”方之栋说道:“三两日不得归家一回,不过我瞧他神情谈吐,像是心中少了许多事,人也开朗豁达了。如今看来,他与乐氏和离,虽说是伤了两家脸面,到底也不是全无益处。”
方显提出和离,方之栋是极力反对的,最后还是容翊发了话,他看在容翊的面子上,才不得不松口。容翊总是看得比他们远。
唯一令他不安的,是对泾阳老友有愧。
方之栋心念一起,容翊便瞧了出来,“于泾阳乐氏,也未必无益。”他淡然说道,“以方容如今情形,不免近者殃,疏者免。如能安然度过,另结一门亲事也无不可。”
方之栋心下略安。
小童子“蹬”“蹬”“蹬”地跑过来,给两人换上新煮沸的雨前茶。
“如你所说,阿严捅出的篓子不难解决。卿言行事也算机灵,不单单是捧了薛清灵,还把苏小妹高高抬起,成了天上的文曲星。苏家也说不出什么来,别人就更不敢无事生事,去找三家的岔子了。”
方之栋对这个侄女一向满意,言语中不掩骄傲,“就是天子也不会生疑。今日的路比昨日宽,往后的路,也总能走出来。”
自两人坐进这清凉亭中,方之栋便瞧出容翊满腹心事,执着地又问了一遍:“你还在忧心什么呢?”
“说不上来。”容翊道:“总觉山雨欲来。”
夏日南风穿亭过,送一阵清凉。
容翊手拈着一颗玉白棋子,踟蹰良久,终是心意懒,将棋子丢到一边,肘压栏杆,举目望天际风吹云涌,有顷,缓说道:
“江湖有雨,庙堂见漏……刑狱两司得力的人,找些由头,先按一按,等这阵风过去。”
他的手指长直如削,白如玉,轻轻叩着一般颜色的玉棋子:“方远……可有信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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