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与她说了你在洛阳的大致情形。”周明荣道:“看她的样子,像是遇到了难事。”
韩荦钧目光停留稍许,意思是自己听到了。
周明荣颇见尴尬。
群帐中央有一顶小帐篷,紧挨着主帐,是瞿玉儿夜间休憩之所。
她所以有此待遇,一来是因为韩荦钧待她不同。因着韩荦钧早年间打杀上司,声名在外的缘故,谁也不敢犯他的忌讳。二来领队的王婺直和窦鄢俱出身显贵,在军中在朝中都是有头脸的人物,无谓去欺凌一个眼睛看不见的犯妇。
是以瞿玉儿虽是重犯,押解途中,除了车马颠簸,倒也没有吃额外的苦头。
地上多坑洼,韩荦钧扶着瞿玉儿进账。
周明荣怅然注目一刻,转身待要回了,意外瞧见那位被窦氏阖族寄予厚望的七公子窦存勖正站在一团被明亮光反衬得漆黑漆黑的大树影子里,阴恻恻地看着走远的韩荦钧二人。
那样一种难以言喻的眼神,让杀场见过血的周明荣都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周明荣立刻将目光跳开了,如被蜂蛰,他费力地在脑海里搜索:当年被韩荦钧一怒杀掉的那些人里面,可有哪一个是有可能同窦存勖有渊源的?
六月大汛,江涛拍岸。
每年到了这时节,江上行客少。有那非要渡江的旅客,若非囊中实在羞涩,也会选那吃水深、行船稳当的巨舶搭乘,摆渡生意颇是难做。
当然,不乏有好涉险猎奇的年轻人,结伴而来,花费重金雇本地擅水,又熟知江上气候的船家,专挑那水深滩急的险地走。
船夫们多是这一带土生土长的乡民,世代傍水而居,捕鱼捞虾、行船送客,靠着大江吃饭。沿江每一处旮旯水流缓急,岩礁深浅,乃至江上四时气候、晨昏起变,都清楚如自家指掌。
轻舟搏浪,看似凶险,大多数时候倒也是平安而返。
老船夫陈宝实最近便接了一趟大单。
客人给的酬金丰厚,也无那些个诸如非要亲自操桨、潜底捞鱼的作死偏好,唯一奇怪之处,是不许他对人提起这趟出行,就是父母妻儿也不例外。
陈宝实不是没犯过嘀咕,但日子拮据也是没有办法。他将金子藏在厨房妻子囤腌菜的坛子里。新开封的一坛腌菜,少说还要吃上十天半月。自己若能平安回来,还赶得及在谁也不知的情况下将金子取出,日后慢慢编排个理由,说明金子的来源。若是回不来,有了这笔钱,一家老小也不至于日后挨饿。
安排好这一切,他便带上清水干粮,划着桨出发了。
客人话不多,偶尔不得已应声,也极为简略。多数时候,是陈宝实操着一口带有浓重乡音的官话向他讲述沿江的地质水情。
“那一处,是望江楼?”客人发问。
那是个脸色有些苍白的年轻人,穿一身连帽披风,脚下放着一柄厚脊长刀,帽兜垂下,遮去大半张脸,时隐时露一截如刀削的轮廓。
陈宝实行船许多年,见过的人不算少,不曾见到外形如此出拔的男子。身量高,腿也长,在这窄小的一叶舟上颇有施展不开的感觉。
“是呢。”回望一眼耸立在极高山岩上的攒尖亭,陈宝实笑着说道:“亭子高,看得远。听说目力好,站那上头可以一直看进皇宫里头呢。也没有人真的见到过。客人是想上去看看么?”
“嗯。”
“往前还有半里多水路,有条小路可上山。”陈宝实说道,“只有些陡。”
“就泊那。”
老船夫臂力好,行船得法,轻巧一扳船桨,轻舟便箭射而去,掀起浪花极少,几要脱离了水面,腾空而行。
未至山口,船头便一轻,黑衣男子腾身起落,转眼立定在杂草掩映的山路上。
一条褐带蜿蜒上,半山含翠半山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