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容家搜集到的这些信报,容翊并无一字见解。只在末尾言道,窦氏作为根基深厚的老贵族,于家宅后院的管制自有一套办法。里外铁板一块,等闲刺探消息,几乎无从着手。
就是方容这等势力煊赫的家族,人脉遍布京中,打探这些私事,也颇费了番周章。
且有不尽处。因时间紧迫故,不及一一详察。
常千佛最担心的,恰恰就是那“不尽”与“未察”之处。
他作为一个大夫,亦是男子身,深知天宦之人所要承受的内心巨大的煎熬与苦楚。
古来宫人当中易出极奸极恶之徒,行事荒悖,超乎寻常人所能思想。
远有秦时赵高矫诏迫皇长子扶苏自杀,推行暴政,指鹿为马,致秦二世而亡;近有汉室十常侍祸乱朝纲,北魏宗爱连杀四帝。更有宦官听信术士之言,为恢复全身,戕杀千数童男、取脑髓而食之;又或仇视女子,以各种酷法凌虐其身体……种种不一而论,多不胜数。
非它故,乃宫人去势之后身体残缺,自卑自陋且因此饱受人歧视,久之因身残而致心残,性情阴森扭曲,多怀仇恨愤懑之心,一旦有机会,便会做出常人意想不到的疯狂之举。
天宦之人不若宫人,无须时时示丑人前,然则此理相通。
窦存勖若有些恶劣嗜好,如他叔父窦鄢,或酗酒服散,或纵情声色以忘忧,常千佛反倒能理解。
偏偏他持身极正——至少容家目前所探得的情报是这样显示的——勤勉上进,恭孝忠直,即便有心挑错也寻不出一丝毛病来。
这就很可怖了。
如非圣人,定是巨恶。
常千佛在十多年的行医生涯中接触这一类的病人并不多,然而药草堂里专收录各种奇症怪病卷宗的荒室里却专为不男症辟了半个书架,他亦读过不少,是以心中很快就有了判断。
但这些他不能跟穆典可说。
穆典可年少时因貌美惹祸,屡遭人觊觎,对此一类的事避只如秽臭,稍不慎,或恐让她刚有起色的恶阳之症加重。
何况这只是他的推测。
就算万一是真的,现下让穆典可知道,除了徒添她惊怖忧思,实在毫无益处。
“……穆沧平想途中生变,不使瞿玉儿顺利入京。”常千佛抬头对上穆典可小心里带着探询的眼,才晓得自己神色过于凝重了。
她这般心思通透之人,想敷衍她是不可能的。常千佛伸出手,握了穆典可的手在双掌里,轻轻搓捏,尽量斟酌词句,宽她的心。
“只是我的揣测。若不幸言中,那么穆沧平这一回的手段,着实是卑劣。我不想教你平白担心。你相信我,定能想法子去化去此厄。”
说是这么说,他却担心来不及。
穆沧平何等老谋深算之人。当年灭金门那么大一件事,参与者甚众,他都能妥善筹谋、不走漏一丝风声。
他会这般容易让自己察知他的意图么?
好一会,穆典可才将头缓缓点了点。
她很不安。这种感觉,就像一脚踏出,却踩触不到土壤,让人感到极度地不踏实。
她非常不喜欢这种事情脱离了掌控的感觉。
说到底,她是有些多疑的,又兼自负,认定重要的事,从不肯假手于人。
但常千佛瞒她,肯定有瞒她的道理。她似乎更应该相信他。
“我能做什么?”她问道。
“你留在固安堂,”常千佛说道:“你平安,我才能心无旁骛地营救瞿玉儿。”
这话决然不是同她商量。
穆典可从常千佛的眼里看到了坚决,隐约还有杀气,便知兹事体大,直接放弃了与他探讨去留的想法。
“那你呢?”她声线绷得紧紧的,“你会很危险吗?”
常千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