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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阳落了。
只余一缕余晖。
杨玉英已经记不得杀了多少人,也不记得多少袍泽在她身边倒下。
她从没有经历过这么可怕的战争,也没有杀过这么多的人,枪法从生疏到娴熟,如今一枪爆头,毫无问题。
可她根本没有恶心的力气。
二十三岁刚刚订婚的小江死了。
杨玉英看了一眼他的脸,还记得今天早晨,他亲自端过来给她的那一晚浓稠的粥。
最喜欢开黄腔,其实单纯得一辈子没碰过女人的老烟枪也死了。
杨玉英还记得……她在炮火中赶到军营,老烟枪瞧不起她,说了几句不动听的话,让自己踩着腰背趴在地上哀哀求饶。
他说,他再也不敢了。
他还说,等打完仗,去燕平最大的酒店办一桌席面给自己赔罪。
鲜血染红了小小的石桥。
尸体堆积成山。
可桥守住了,城守住了,他们在重炮之下,凭着血肉之躯,凭着手里落后的枪支和大刀,硬是抗了下来。
不知道能扛多久,但多守一天,也不是没有意义。
城墙之下,扶老携幼的难民们都慢慢地向外撤离,有头发斑白的老人,也有嗷嗷待哺的孩子。
晚上,终于暂时休战。
杨玉英坐在墙根底下嘴里叼着个笔头,闲来无事给这些士兵们写家书。
刚写了二十几封,到了吃饭的时间都去吃饭,她才有精力翻开无名卷看。
现在看这些其实没多大价值。
如今能看到的就是上头一直在谈判,前头刚说签了什么停战协议,杨玉英都不知该不该松口气,结果协议拿在手里还没热乎,就又打上了,到后头,看见这类停战谈判的文字资料,她干脆就视而不见。
不过到弄清楚一件事,无名卷上的内容并不能保证是真的,毕竟只要落在纸面上的东西都能看得到,可写在纸面上以后,也不代表那就是真实。
“林先生,给你。”
杨玉英从灰扑扑的小赵手里接过一颗烤红薯,吃了一口,特别甜,信手揪下一半来塞回去,小赵也不推辞,笑得露出一口雪白的牙。
小赵是通讯员,杨玉英在从炮口底下救了他一回,这小子从此但凡有好吃的,总想着她。
一边吃红薯,杨玉英一边抬头看了看天色,忽然问“打了几天了?”
小赵掰开手指头算了半天,没算出来。
杨玉英叹了口气。
大半个月过去,小小的石头桥被他们牢牢地攥在手里,没丢给敌人。
可是,宛平城已经守不下去,城都快被炮火炸平,守军牺牲的没剩下多少人。
今天白日里,白刃战把守军的精锐都消耗掉,剩下遍地的伤兵残将。
小赵小声道“姐,谢谢你把古哥的尸体给抢回来,要不然,我肯定不敢去见嫂子。”
杨玉英一愣,推了下小赵的手,让他蹲在一边吃红薯。
这段时间她什么都没有想,不去想她在战火中翻滚,婉娘要好好生活的任务,算不算失败,反正让她因为害怕危险,躲开战场,躲开这一切,她不乐意。
“呵。”
没经历这一切之前,她也没想到自己竟然是这么一副脾性。
她爱美食,爱偷懒,不爱兜揽麻烦,明明是个得过且过的,怎么遇见这等事,就非掺和不可?
难道林婉娘对她影响这般深刻?
看着小赵像只小老鼠似的,一口一口吃红薯,杨玉英伸手把他肩膀上的灰尘拍了拍。
“等这场仗打完,我送你去读书,这么一丁点的年纪当什么兵。”
小赵有点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