急者,曰圣。三皇五帝,诸事已不可考了。而孔子却对三皇五帝之事极尽推崇,何也,正是因为圣君们俯仰天人,知民所苦,所以尧舜率天下以仁,而民从之;百姓们为何愿从尧舜,是因为他们受了教化吗?不对,正是因为尧舜能让百姓们吃饱喝足,而后教化百姓,使他们能明是非,知荣辱啊。”
“今日太子与方继藩,在西山所为,不就是如此吗?看看这些百姓吧,十几万人啊,十几万个刘五六这样的人,他们心心念念,就愿在这西山农耕,愿在西山采矿,不正是因为,西山能给他们衣穿,能让他们吃饱,能让他们的子弟入学读书?刘五六的老娘有病,他没法子问医求药,这是不孝吗?不,非不能为,实不可为也。卿等见了这些百姓,难道就没有一丁点恻隐之心?平日里,都在说教化,在说百姓疾苦,现在这疾苦的百姓,就在眼前,而这满朝上下,却还在为尧舜吵作一团,此……朕之耻,也是诸卿只耻!”
弘治皇帝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这满朝的百官,一个人都没有拉下。
最后,他的手指点到了杨廷和。
“杨卿家口口声声说尧舜,张口如此,闭口也如此,那么尧舜爱民亲民,使百姓人人能吃饱喝足,能他们能做到路不拾遗、夜不闭户,这不正是太子所做的吗?那么杨卿家又做了什么?”
“臣……”杨廷和脸色煞白。
弘治皇帝凝视着杨廷和,目光不肯松懈“请杨卿家回答。”
“臣……”杨廷和飞快的想着,他想找一件值得夸耀的事,可好像读书,好像仗义执言,自自己进入仕途以来,先为翰林,此后入詹事府,若说有什么真正做的事,一件都没有。
弘治皇帝的目中,掠过了冷意“卿家满腹经纶,张口仁义,却无所作为?”
“这不是臣的分内之事。”杨廷和脸一红,为自己辩解。
“可你的俸禄,就是出自刘五六这样的人身上啊。你所享受的劳役,也正是从刘五六这样的人身上得到的啊。”弘治皇帝已升座,他磕了磕御案“朕今日见了这一幕,尚且还惭愧,人们总说朕是圣君,可今日观之,朕尚不如太子。而你呢,你既为名臣,难道就一点羞耻之心都没有吗?”
羞耻二字一出,杨廷和脸色骤变。
这两个字,对于读书人而言,是决不能亲自出口的,说一个人没有羞耻,这几乎就等同于读书人骂人祖宗十八代了。
而这话若是出自皇帝之口,这则被称之为诛心,这和剜心割肉没有任何的分别啊。
杨廷和这时,才有了恐惧,一种难言的恐惧,弥漫他的全身。
他慌忙拜倒“臣……臣万死。”
弘治皇帝不屑的看了他一眼“幸得朕没有令你教诲太子啊。”
杨廷和打了个冷颤。
他心知……完了。
陛下点到即止,可态度已经不言自明。
接下来,若他还想留存最后一点体面,就应当知道怎么做了。
杨廷和顿时泪流满面,颓然拜倒,此时他的感受,怕也和当初的刘五六一般,透着一股绝望,他哽咽道“臣……臣起于阡陌之间,蒙陛下厚爱,忝为翰林侍讲学士,高德厚爱,宛如甘露,臣……臣……”
他哽咽。
伏地。
已经无法继续说下去了。
这是请求致士的节奏,接下来就该是说,臣身体老迈,老眼昏花之类,恳请陛下恩准臣致士回乡。
只是后头的话,杨廷和说不下去。
这已不是罢官的问题了,若是因为仗义执言而罢官,大不了回家养着,可人人都会敬重自己,数十年之后,自己又是一条好汉,即便不能起复,那也是名留青史,为人所赞叹。
可现在这般致士,却算什么呢?带着这耻辱退休回乡,被人所耻笑吗?
寒窗二十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