案牍,他的手指头敲击着,打出有节奏的咯咯声,他的眼睛看着某个地方出神,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
在案牍上,是一沓沓的奏疏,这是这几日来,送入宫中来的弹劾奏疏。
弘治皇帝叹了口气。
果然……还是来了啊。
在这无数弹劾奏疏,振振有词,引经据典,义愤填膺的背后,又何尝不是恐惧呢?
欧阳志在定兴县的变法,迟早有一日是可能推广出去,可能祸及到他们的家族。
与此同时,士林早已沸沸腾腾,怨声载道。
弘治皇帝对这些,不是不知道。
他所痛苦的是……当初教导自己如何施行仁政的师父王鳌,竟也成了反对他的重要骨干。
弘治皇帝揉了揉太阳穴,露出了痛苦之色。
变法何其难也。
哪里是一朝一夕可以改变。
非大智大勇,方可成功。
他心肠软,能坚持到现在,已是难得了。
可是……弘治皇帝脑海里,想到了皇孙,他面上虽是痛苦,可最终……他突的眼眸一张,目光流转,却显得无比的坚定,口里道“这些奏疏,统统留中。”
“是。”一旁的宦官低眉顺眼的颔首。
“召太子和继藩进宫吧。”弘治皇帝又苦叹了口气,而后喃喃道“朕想找人陪朕说说话。”
…………
朱厚照和方继藩二人,马不停蹄的赶来了。
其实他们早想来了。
方继藩是个睚眦必报的人。
被人骂的这么惨,这还了得?现在他看到读书人,眼睛就冒火,再好的涵养,也压不住内心小脾气的火爆。
二人见了弘治皇帝,行礼。
弘治皇帝起身,背着手道“走一走?”
方继藩和朱厚照对视一眼,有点心虚了。
这反应……
咋了?
于是方继藩干笑道“陛下……请问,陛下……可是太子殿下又惹您不高兴了?”
朱厚照顿时感觉自己的背脊被人狠狠的插了一刀。
弘治皇帝摇摇头道“人有喜怒哀乐,本属平常,太子是朕的儿子,朕气他做什么?”
“……”方继藩讨了个没趣,只能尴尬一笑,却是放下了心,陛下连太子都可以原谅,那么……想来,自己应当是安全的,他忙道“儿臣万死。”
弘治皇帝默然的领着二人走了几步,突然道“太子……”
朱厚照上前,忙道“儿臣在。”
弘治皇帝淡淡道“你那会动的车,如何了?”
“还在研究呢,有几个问题没有解决,不过……已有一些眉目了。”朱厚照说起了自己的车,顿时露出了自豪之色“现在的钢材,还是差了一些,这些日子,不断在试制钢材,若是能成,就妥当了。还有车床……”
“噢。”弘治皇帝笑着点头。
其实对于会动的车,他没有太大的兴趣……
会动又怎么样呢?
想来,只是好玩的好意儿吧。
可弘治皇帝看着乐不可支的想要解释蒸汽机车的朱厚照,眼眶竟微微有些红,眼角有些湿润。
“父皇,你咋了,母后骂你了?”朱厚照察觉到了父皇的不同寻常,忍不住激动的要跳起来。
方继藩“……”
弘治皇帝吸了吸鼻子,眉毛微微皱起。
方继藩忙道“殿下,不要胡说,陛下……只是被风沙吹了眼睛。”
“可是没有风啊。”朱厚照是个真正耿直的人,他比较较真,不喜欢玩这一套沙子进了眼睛里的把戏。
方继藩忍不住在心里想,陛下生了这么个玩意,一定是人间惨剧吧,上辈子得造了多少孽啊。
弘治皇帝却没有动怒,他笑吟吟的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