治皇帝所惊喜的,倒不是这些士绅得到了妥善的安置,而在于,太子在这个过程中的表现。
他看向太子,眼中有着热切,道“如此说来……这些……是镇国府早有准备。”
“确实是早有准备。”朱厚照正色道“父皇要迁民,这是大事,江南百姓众多,可拥有土地者,却是少之又少,父皇此举,乃是善政。可是这些士绅们迁徙去了吕宋,固然得到了土地,可悬孤海外,若是不妥善的处置,难免会令他们离心离德。儿臣信奉的,乃是新学,新学并不避讳逐利。一个人在世上,都想要吃饱穿暖,若是跳过这个前提,而去倡导教化,无异于是缘木求鱼。因此,儿臣常常听王伯安说,仓廪足而知礼节,衣食足而知荣辱。若是士绅们到了吕宋,过的不好,在离心离德之下,他们又山高皇帝远,岂不是迟早要酿成祸患?他们终究是我大明的子民,因此,在迁徙的同时,镇国府还拟了一个章程,一方面是命令四海商行采购一批药物以及农具,以低廉的价格送至吕宋,好使士绅们能够在吕宋立足。另一方面,侧重对吕宋农产和特产的采购,这些采购,自然不是白白送出银子,而是这本身就是大明所需的宝货,从哪里采买,都是采买,侧重吕宋,可谓是一箭双雕。为了鼓励他们,甚至儿臣还命刘瑾提前与诸士绅们签订预定采购的香料以及食糖数额,预付出一笔银子,好使他们能够安心。有了这些,士绅们心里有了底,并且能够有足够的收益预期,身上所带的盘缠,在接手土地之后,便可立即招募人手,组织恢复生产。”
“士绅们有了足够的收益,他们自然而然,他们的心里对父皇,不知有多感激涕零,哪里还有什么怨言。”朱厚照道“而这些士绅在吕宋,经过了四海商行做为纽带,与我大明休戚相关,这吕宋虽是悬孤海外,可有这些忠心耿耿的士绅,于我大明经略西洋,与佛朗机人决一死战,却有着莫大的好处,父皇……我大军若是征爪哇,有了吕宋士绅的鼎力支持,便可事半功倍,如此,四海商行在贸易之中,赚取了大量的利润;士绅们从中得到了利益,对我大明死心塌地;朝廷可借此经略西洋;食糖和香料大量输入我大明腹地,可使百姓们获得较为廉价的食料,这是一举数得。”
这不分析还好,一分析,弘治皇帝骤然色变。
太子居然……考虑得如此深远。
这样说来,此次镇国府奉旨迁民,可谓是功不可没了。
朱厚照说完,却是偷偷瞥了方继藩一眼。
方继藩一副木然的样子。
朱厚照低着头,却不知弘治皇帝是什么反应,心里则默默的道这些都是老方教本宫说的,老方真是实在啊,有了好处,便想到了本宫,这一点……倒是和本宫一样,都是讲义气的人,他日本宫若是做了皇帝,自要好好的报答他,本宫需比他讲义气。
不知怎么的,这些日子,朱厚照越来越觉得老方不但是知己,而且连老方以往的缺陷,也见不着了,只觉得方继藩浑身都在闪光,没有一处让自己不满意的地方。
朱厚照继续低着头,殿中鸦雀无声。
百官们努力的消化着太子的话。
有人心里咯噔一下,莫非……太子早就布局了?
这荒唐的迁徙背后,根本就是处心积虑的结果?
太子……竟是如此深不可测!
弘治皇帝已是长身而起。
他徐徐的走下了金銮,而后,慢慢踱步到了朱厚照的面前。
朱厚照只感觉到父皇越来越近,心像是要跳到了嗓子眼里。
出于多年对弘治皇帝的敬畏,这个时候,朱厚照也不敢明目张胆的观察弘治皇帝的脸色,故而也不知道弘治皇帝此时到底是喜是怒。
虽说他表面镇定自若,可心底还是不免害怕方继藩教授他的话,有什么漏洞,一旦被父皇揪出来,便少不得要挨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