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散关下。
百余名骑兵在距离城墙百米远的地方列着队, 城墙上灯火通明, 守兵林立。
无论城里还是城外的人, 双方都满怀戒备, 城下的骑兵们不敢贸然接近城楼的射程范围, 城楼里的人也不敢大开城门迎接。双方都只派出一小队人马互相靠近,传递消息。
谢无疾站在城头,望着下方人马来来去去,忽听身后传来脚步声。他扭头一看,是朱瑙带着程惊蛰上来了。
朱瑙的长挽得很随意,像是出门前随手弄的,外袍里能看见亵衣的领子。
谢无疾问道“你已经睡了?”
朱瑙懒懒道“还没躺下, 就听到消息了。今晚看来是不必睡了。”
谢无疾“嗯”了一声。
朱瑙走到他身旁, 与他一同向下眺望, 问道“我听说韩风先带了颗人头来, 是董姜的?”
谢无疾道“是不是董姜的尚不清楚。不过那些令牌和官印等, 看起来不像是假的。”
朱瑙了然。
延州军的人并没有亲眼见过董姜,因此一颗死不瞑目的头颅他们也无从分辨身份。不过韩风先显然料到了这种状况,所以除了人头之外,他还拿来了不少可以证明董姜身份的信物。如官印令牌等物, 都是董姜的贴身之物。如果不是物主已死,把这些东西交给韩风先拿着, 那是要冒极大风险的。
出于谨慎起见,本不该这么快下定论。不过朱瑙心里已确信了七八分。他淡淡笑道“这头狼可真够凶的。”
谢无疾点了点头。
他原本施离间计的设想只是要动摇凉州军的军心,削弱这支大漠铁骑的战斗力, 以便在他们撤军的路上将他们打得落花流水。可这剂药的药效太过猛烈,出乎他的意料,一剂药就直接换来了凉州牧的项上人头。
朱瑙又问道“眼下凉州军那里情形如何?”
谢无疾道“派人去打听了,还没回来。”
他又看了眼朱瑙领口隐隐露出的亵衣,道“没那么快,你先回去歇着吧。有消息我会派人知会你。”
秋已深了,夜晚寒凉,朱瑙出来时随手披了件外衣,在城墙上灌了几口冷风,已经冻得寒毛直竖。他也不多说什么,回屋换衣服去了。
不多会儿,朱瑙换了身厚棉衣回到城楼上,还让惊蛰搬了张小椅子来,看来是做好了今夜耗在这里的打算。
他刚坐下没多久,出去打听消息的探子也赶回来了。
那探子气喘吁吁地跑上来,满面喜色,兴奋道“将军,府尹!凉州军营现下已经大乱了!”
谢无疾连忙问道,“如何乱法?”
那探子道“一些人马已在撤退,还有一些人为了争夺粮饷打起来了!他们现在正在自相残杀呢!”为了形容那场面,他还连用了数个成语,“杀得是鸡飞狗跳,鸡犬不宁,乱七八糟!”
朱瑙和谢无疾失笑。
也无怪乎那探子如此兴奋。对于军队而言,再没有比敌人内乱并且自相残杀更好的消息了。他们不费一兵一卒,就能大大削减敌人的实力,这种好事撞上一次都是撞大运。
不过这种事情生在凉州军中其实并不奇怪。董姜一向多疑猜忌,凉州军中最大的权势都集于他一人之身,所有将领都听他一人号令。他活着的时候能够一言九鼎,可他一死,凉州军没了牵头之人,四分五裂、自相残杀也就再正常不过了。
如果说韩风先是诈降,而这是凉州军为了骗他们而布的局,那凉州军的未免牺牲也太大了些……
即使如此,谢无疾仍然警惕。他略略思索片刻,下令道“让王平带三千人绕去西面谷口设伏,赵柳、6吴各带两营从南北两路包抄协助。切莫心急,不可轻举妄动,先观其变,确认凉州军之乱并非陷阱,再攻其薄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