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映棠还记得当天晚上被送进去的时候,她还有心情看山间的月色。心里一直在默念着唐人温庭钧的梦江南,“千万恨,恨极在天涯。山月不知心底事。”山月不知道心底事,是的,从此以后,她对文启这一世的念想,就要深深埋藏在心底里,任是这同样的孑然一身的孤月也不告诉。
车子在海岸沿路的悬崖边上盘旋。在视野空旷处,她可以看到远处海面上微波粼粼,像是撒了满满无际的碎银。密林深处,参天古树遮月避星,透不下一丝光来,黑暗像是即刻就要吞没了她全部的世界。
映棠最初以为第二天就可以出看守所,然后居然是第三天,一个礼拜,一个月,两个月都还没有出去。第二个月月末的时候,林映棠开始绝望。她已经错过了美国学校的申请期限了。这是她人生第二次体会到彻骨的绝望。她把她后半生的自由和希冀全部都压在对美国学校的申请上,现在错过了申请,那她之前为之所牺牲的,所委曲求全忍受的又都算是什么?一切都是如梦幻泡影,一切都是白白牺牲。
在此期间,映棠唯一的安慰就是和自己的狱友熟识。她狱友叫周禾沐。高瘦高瘦的,皮肤很白,文静,话极少。相处近一个月之后,两人发现彼此都爱干净,待人都客气,渐渐开始聊起来前世今生。
周禾沐原是东大建筑系的,比映棠高五届,家里有个一岁的女儿。大学时候受了情伤,从东都回到南部的家乡小镇在政府部门谋了一个差事。嫁给了高中一直追求她的同学。东大的毕业生在他们的小地方非常吃香,前几年,她提升的很快。原本以为日子就可以这样安安稳稳的过下去,谁知牵扯入了当地政府机关新旧政党派系间的争斗,无故成了替罪羔羊。
映棠愤愤不平,她这样一个弱质女流,一介书生,刚出来做事没有几年,怎么可能会有那么深的陈腐盗窃挪用国家公款。周禾沐淡淡道,
如果要说出这期间的故事,恐怕是三天三夜的血书都写不尽。只道当时的领导原本也是东大的同盟很是提携自己,没有想到,最后还是大难临头,落井下石。
周禾沐又道,诺不是关了进来,也不会懂得看淡之前视之如生命的许多东西,也不会明白之前被忽视的许多亲子时光。到头来,最最不舍的还是自己年幼的女儿。
映棠不知道该从哪里说她自己的故事。她的前世今生牵扯太多不能与外人道哉的苦楚。只好挖取了给盛世证据的却被无端抓进看守所的过程。
周禾沐听罢,却是很平静,道“恐怕你也是卷入了派系的争斗了。你之前的老板现在是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恐怕是什么都不能为你做了。也是人之常情。”末了,她看着映棠,又道
“现在这样的社会,人人各求自保,你这样重情重义,到头来伤的只是自己。像我们这样,靠读书出来,没有背景的,有事情发生,做替罪羔羊是首当其冲。”
映棠道“好歹你现在是知道了被判了多少年,我现在悬而未决,或许是一辈子。”
周禾沐安慰道“那不能,你又没杀人放火。你让家里人走动走动,花点钱疏通点关系,能减一年是一年,少一个月也是好的。”
映棠道“我父亲很早就过世了,我母亲在我还在襁褓里的时候就改嫁到很远的地方了。”
周禾沐虽然工作之后,诸多不顺,自幼的原生家庭倒是父慈母爱,很平和的成长时光。她每月的探监日结束后,都要失魂落魄不舍她母亲,每每来探监都要哭的昏厥过去。她嘴上不知道该说什么,心里只觉得林映棠着实是比自己还要可怜许多的。
林映棠有时候想大概或许这一辈子真的是要在这里终老。又或许,为了要灭口,她直接就被“去世”在这不见天日的牢笼里。人在绝望的时候容易有悲戚之感。她想这两年为了沈文启,从他出行的行李准备到重大的商业规划,事无巨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