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亮吧?
看着孔意吃完,乔晖手指夹着烟,用手背将水杯向前推了推,示意孔意。孔意接过来,抱在手里,烫烫的。餐厅里静静的,另一个角落里坐着一对情侣,靠的紧紧的,低头悄声聊着,那女子微胖,白白的手腕上一个血红血红的镯子,低着头,乌黑的头发垂下来,侧耳倾听男友讲话,笑到开心处,抬手捂住嘴,笑意从指缝中流出。孔意听不到他们在讲什么,只痴痴的看着女子,大概这就是韦庄写的“皓腕凝霜雪”吧,真美好。想想自己,黄黄的头发、黑黑的皮肤,灯影下,胳膊上的绒毛泛着光影。孔意经常在低头写作业是故意撅嘴,看到嘴巴上绒绒的汗毛,觉得自己就是一只海豹。
乔晖抽着烟,看着对面陷入沉思的小意,看着玻璃窗里对面的情侣,心里在笑。
“哎,哎,发什么愣呢,检票时间了,去收拾下,咱们走吧?”
孔意从沉思中醒过来,忙站起来,去了旁边卫生间。很快,出来了,低着头,说“走”。
乔晖笑了笑,“包里,我带着呢。”
孔意惊的一抬头,眼睛对上乔晖的眯眯眼。坐下来,手探到包里去找,再用桌子挡着自己的手,将卫生巾装进口袋里,再去了卫生间。留下乔晖摇着头看着她的背影,“小女孩儿就是麻烦”。
凌晨时分,检完了票,随着人群,二人到了站台。夜里的风有些凉了,孔意穿着大大的迷彩服,手插在两边口袋,口袋里,是两杯热热的水。人群都在另一边,这边等候卧铺的人不多,站台上灯一闪一闪,大约是坏了,没来得及修,光影在乔晖脸上忽明忽暗,孔意看着他,莫名的一股怕怕的安全感。
乔晖手机响起铃声,诺基亚的声音又大又刺耳,在安静的站台,让孔意觉得一丝尴尬。乔晖从兜里掏出手机,029开头的号码,想了想,放下包,走到一边儿,接通了电话。
孔意看着他一步跨入黑影,低着头,听着手机。乔晖什么都不说,只是在听。“嗯,好,我知道,放心。”
电话挂了,他走回孔意身边,什么也没说。孔意很好奇,但是不敢问。身边这个人,时而熟悉的彷佛相处过一辈子,时而陌生的彷佛来自另一个世界,孔意始终放不开,不敢放肆。
火车来了,橙红色的火车,咣当咣当的进了站。乔晖拉着孔意的手,随着人群,上了车。
乔晖没有买到下铺,连中铺都买不到,只好买了两个上铺。车上的旅客大都睡了,两个人悄悄的放下包,乔晖伸着胳膊环在小意身后,护着她爬上了上铺,看着她躺下,盖上自己的迷彩服。乔晖睡意全无,站在床下,拍拍孔意的头,说“快睡吧。”然后自己坐在了窗边。车窗外,黑夜像鬼魅,飞速向后,眼前是黑色的幻影。乔晖想抽烟,想了想,放了回去。将烟盒和打火机放到了小桌的对面,彷佛对面坐着人。
电话是咸阳公安局打过来的,很简单,孔意的舅舅牺牲了。一个平淡无奇的日子,一条平淡无奇的街道,一个平淡无奇的人,一次平淡无奇的出警。歹徒驾驶小货车、头戴矿灯、手持猎枪、连开八枪,霰弹击中头部、腹部和右臂。这是一个平淡无奇的欠债和仇杀的故事,平淡到一句话就可以讲完。是的,电话里那位警察,就是这么冷静的,用一句话说完了故事,用一句话概括完了一个人的一生。战友们在整理遗物的时候,手机里只有两个电话号码,一个是孔意的妈妈,一个是乔晖。凭借名字,他们选择打给这个男同志,或许,男同志抗悲伤能力强一些吧。当他们问乔晖,你和烈士是什么关系?乔晖想了想,说“兄弟。也是亲戚。”
两个月前,这个意气风发的小警察,冷着脸找到自己,紧握拳头警告自己,离他的宝贝小意远一点儿。几杯酒下肚,又红着脸给自己讲小意的糗事,还让自己反复保证不会对小意有什么非分之想。自己发誓了一遍又一遍,他还不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