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兰城这会儿想起来,忽然一阵后怕。
他帮方霞挂了急诊,处理伤口。
方霞的伤势不算太严重,加上在车里缓了会儿,现在精神也好了很多,这就意味着,沈兰城已经没有作用了。
沈兰城看着方霞冷下来的一张脸。
默默从急诊室退了出来。
等待的时间变得格外漫长,事实上,方霞处理伤口的时间,没有那么长。
沈兰城之所以烦闷不安,是因为他也知道,等方霞处理完伤口,就不会再见他,而且今天这样的意外状况,恰好暴露了,他一直都在默默跟着方霞。
方霞的日常作息,几点买菜、从家里到菜市场来回要多久、还有她下午会去图书馆,还是去哪里消遣一阵子。
他都再清楚不过。
这是长时间的了解,积累下来的。
五十岁的沈兰城,仿佛在做一块人生拼图。
之前二十六年,他弃如敝履的拼图,如今正被他一块块捡起来,重新拼在他的生活里,从前他缺失的那些日子,他也在一遍遍地体验。
其实很平淡。
换做年轻的他,绝对受不了这样的生活。
枯燥又无趣。
他大约过不了三天,就会选择离开。
可是鬼使神差的,他已经持续了这样的生活几个月,也不觉得厌烦。
当然也不是每一天,都会跟着方霞。
他有时候,也会有其他安排,但这几个月里,百分之七八十的时间,他都像是一个旁观者,观察着方霞的生活。
甚至内心有个声音告诉自己,这样的生活,也不差。
虽然只是远远看着,但能一直看着方霞、有时候则是女儿沈芊,这种感觉,仿佛自己真的同她们开始一起生活。
沈兰城在这种自欺欺人的生活里,度过了平和的几个月。
很不巧,因为今天方霞突然受伤这件事,破功了。
沈兰城心里忽然一阵躁意,他不知道等方霞处理完伤口,会以什么样的态度面对自己,还跟上次一样,威胁他,如果再出现,就会自杀吗?
还是说,方霞根本连话都不会跟他说一句?
无论是哪一种,沈兰城都觉得难以面对,甚至连想象也觉得苦涩又烦闷。
他忽然想抽烟。
下意识在口袋里摸了一下,然而没有烟。
而且他意识到,这是在医院,就算有也不能抽。
周围总有目光,三不五时在沈兰城身上流连,他刚刚没有注意到,现在留意道,越发烦闷,冷冷的视线回过去。
那些看沈兰城的人,有的是单纯好奇,也有来自中年女性、甚至不乏年轻女性的关注。
沈兰城虽然人到中年,仍然有一副出众的皮相,身形维持得也很好,加上周围人大多数在冬天穿臃肿的羽绒服,唯独他穿着大衣,看起来就格外突出,引人注目。
换做世俗观念,如今的沈兰城依然有很多选择,大可不必在一棵树上吊死,即便他不再年轻,依旧风度出众,还有不菲的身家。
他或许比年轻的时候,更加有优势。
然而经历了这么多的沈兰城,却偏偏体会到了,什么对他来说,才是最珍贵的。
他已经丢掉了二十六年,妻子、女儿,完整的家庭,到这个年纪,他想要一点点捡回来,无论付出什么代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