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了客栈,走出高城,干瘪的阴风卷着落叶从上头吹过,夹杂着几片城楼上飞下的雪。
林守溪立在城外,取出了舆图确认了路径,随后与楚映婵一同上路。
荒外见不到苍翠的树林和连绵的芳草,他们踩在污秽的、带着酸腐气息的土地上,前方的黑树林像是淤泥里生出的坚硬头发,只是大地也不堪冷风日日摧磨,这些‘黑发’也荒凉稀疏,像是随时会陷入泥里。
天空中,毛发半秃的鸟鹫飞舞盘旋着,沙哑的叫声漏向地面,像是在劝诫行路之人不要向前。
城里城外像是两个截然不同的时代,一个是文明与法术繁荣兴盛的年代,一个是刀耕火种之前的蛮荒时期,造物的神明神秘莫测,捏造了这个诡诞的世界,林守溪常常觉得,楚映婵更适合活在他过去的世界。
“你今日怎么总心不在焉的?还在想那个叫小语的妹妹么。”楚映婵察觉到了她的异色,问。
“不是的。”
林守溪摇摇头,他虽挂念小语,但在他心头萦不去的,更多的是昨夜梦里的青裙,他相信梦是虚幻的,但醒来之后他始终觉得,这人神境的幽灵似乎真的躲在某个角落窥伺着他,挥之不去。
“你身子若有不适,还是尽快返程为好,小禾在妖煞塔清修,你去早了她说不定还在闭关的,不差这一两日,莫出岔子才好。”楚映婵关切道。
“许是近乡情怯,心绪不宁罢了。”林守溪自嘲地笑了笑,说。
“近乡情怯么……”楚映婵轻轻点头,又问:“届时见到了小禾,你想好要与她说什么了么?”
“嗯……还没有。”林守溪摇头,说:“若是刻意准备,不就失了真心么。”
“也对。”楚映婵说。
林守溪想着她的话语,沉吟了片刻,却又道:
“我当时曾以‘无心咒’骗过小禾,小禾对此应有介怀,到时候见面,我第一句话不若问她‘你还生我气么’,你觉得怎么样?”
“……”楚映婵抿了抿唇,“你不是力求真心么。”
“这也是我真心所想的……嗯,总之,以备不时之需。”林守溪认真地说。
他觉得楚映婵说得也有道理,到时候见了面,若他真的嘴笨得一句话也说不出,以后漫长的日子里肯定会被小禾拿出来耻笑的。
“小禾应是不生气了,早就不生气了,还未离开巫家时我便看得出来。”楚映婵说。
她始终记得那几个月的风雪天气,那位白发红氅的少女每日倚窗看雪,眼眸里是浓得化不开的哀伤,每每身后有脚步声响起时,她才会惊醒般转过头,楚映婵与白祝皆不忍看她失望的神色,所以哪怕是走路也小心翼翼的。
“我当然知道小禾不生我气了,我只是觉得我这样子问会感动一些。”
林守溪沉吟着开口,他甚至可以想到小禾哭着摇头,抱紧自己的画面,他的心也跳得厉害。
“好呀,你竟用这种办法算计小禾姑娘,就不怕我告状么?”楚映婵也一改温柔的语气,透着责备的意味。
“我相信师父。”林守溪说。
楚映婵低下头,没有说话,待樱绯色的唇再动时,话锋却已转了,“我觉得这句话还不错,但小禾说不定已忘了无心咒之事,你在这般关键的时刻旧事重提,怕是要被这件事吃牢一辈子。”
“还是你想得周到。”林守溪点点头,觉得有道理。
“嗯……不如说,‘小禾,我寻到你了’?”楚映婵也提出了建议。
“寻这个字用得好。”林守溪夸赞了一句,又道:“可这会不会太矫情了些?”
两人就此商量了起来。
此情此景看着师徒和谐,但若小禾在场,恐怕能将他们从城东一直追杀到城西。
穿过黑森林,跨过数道粗糙搭建的棚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