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来越多的人送上了自己的孩子,接受了自己死亡的命运,把生的机会和一切的思念眷恋寄托在孩子们身上。孩子们扒着坑沿不愿离去,嚎哭着与父母告别,但那些父母们却已经不再哭泣,只是不住地向今川义元道谢。 当死亡绝望地来临之际,人类会呈现出怎样的颜色?今川义元总算是略知一二了。 带着孩子们离开了坑地,武田家的武士重新补上了位置。他们扬起铲子,将大堆大堆的黄土扑向人群,溅起无数烟尘。今川义元亲眼看着刚才那个送上孩子的母亲,逐渐被黄土覆盖,直到最后绝望中伸出的手不再挣扎。当烟尘终于消散时,悲鸣也终止了,剩下的只是微微隆起的荒地,消失的也只是几千个微不足道的生命。 到底死了多少人?今川义元没有去数。5000还是6000,都不重要了,反正只是一个数字而已,漫长历史里一个微乎其微的数字。在后世的史书里,它只会轻飘飘地成为一页上的几行墨迹,作为对武田晴信的暴行略表不满的谴责。如果武田晴信最终统一了天下,那这行墨迹甚至都可能没有。 可这微不足道的一滴墨水,落到一个人头上,就是将人卷入无尽深渊的惊涛骇浪。 如果他落到了自己头上呢?如果刚才的坑里站的是银杏,是太原雪斋,是五郎他们,或者是我自己……那心情该是何等绝望。 今川义元仅仅想想就愈发难熬,也愈发渴望着刚才幻想中的那个英雄的存在。他不禁开始在脑海中为他勾勒一个人设——那么善良正义的人,一定是一个清秀的少年,满身正气,温文尔雅;他肯定不会和那些滥杀无辜的武士不一样,不会剃月代头,而是会有着满头黑发;还会有什么特征呢?会有什么独特之处,让他一眼就和别人不一样呢? 今川义元望向远方,远处的山岭间隐隐可见一片枫树林,环绕在山麓之上。 或许他会有一件红叶做成的披肩,戴在肩头? 会是三哥说的,那个将在十几年后来到骏河的渡来人,那个叫做雨秋平的人吗? 想到这里,今川义元自己都笑了。是啊,怎么可能会有这样的人呢?这不过是残酷的乱世里那些无力与现实为敌但却还保有着一份良知的“伪君子”们,不切实际的幻想罢了。他们呼唤一个英雄的存在,替他们去当他们想当而又当不了的烂好人、真君子,去做他们想做而又做不了的好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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