豪门,习性与冀州的,又怎会有不同?供应给战兵的军资或许他们不敢乱来,但这供应给救护营的,可就完全不是一回事了。因为这救护营中的伤病员,是每天都会有亡故的,而亡故的人,要是不消名的话,那以后用来采购供应给他们的军资的财帛,可就完全由蛇字营的官长及豪强们说了算了。
但这人的欲望,往往是无止境的,豪强们初尝甜头后,就立刻忍不住开始变本加厉起来,他们联合蛇字营的官长,将供应给伤病员的军资几乎贪墨一空,只留下那些伤病员,被关在没有任何出口的营房中,忍受着疾病、寒冷、饥饿的三重折磨,而后再在呼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的绝望之中,走到生命的尽头。
当然,这种肆意妄为的大规模贪墨,是不可能瞒天过海的。就在建安十一年的冬天,侯音收到了举报,并且立刻着手调查,只是,令侯音万万想不到的是,他才开始调查了不到一旬,举报的数名吏员就先后离世,至于死因,要么是溺水,要么是毫无征兆的急症。
侯音知道,这是有人杀了他们,以达到灭口的目的。侯音很是愤怒,立刻奔赴樊城,以亲自看一看,这蛇字营中,究竟隐藏了多少龌龊之事。但令他更为气愤的事,发生了——樊城方面传来消息,蛇字营中的恶疾,不知何故蔓延到了樊城,乃至一水之隔的襄阳,因此为了安全起见,守军将蛇字营一把火烧了个精光。
愤怒不已的侯音立刻掉头,经宛城直抵许县,他要找他的恩师,时任武安军将军的黑齿影寒,他要将这事的始末,一一向恩师道明,然后借助恩师的力量,将这背后的元凶,绳之以法。
但恩师给侯音的答复,却让侯音的心,一下子,从山巅掉落到了山腰。黑齿影寒说,现在正值大战的关键时刻,后方的首要之事,是维系团结与稳定,而不是维护法令的威严与人间的公正。
侯音到底是从底层爬上来的青年,知道恩师的话不错,于是只好将愤懑压在心底,以维护表面的团结。但这压下的愤怒,并不会因
时日的推移而被遗忘,恰恰相反,这愤怒随着时间的推移,反而会越烧越旺。并在侯音得知,梁军于乌林战败后,达到了顶峰。
因为侯音认为,太师的大军之所以会在乌林大败,不是因为战力不济,而是因为大军的根已经有了糜烂的迹象。因此,为了报答自己的恩人,他侯音更应该将这些隐藏在梁祯这棵大树的阴影中的蛀虫,给一一揪出。
“使君,音欲重启对去年,蛇字营一案的调查,以查明幕后元凶。”侯音将自己这数月来,精心整理出的线索汇聚成册,而后一并递交到黑齿影寒面前。
不同于另外两个绥靖府,宛城绥靖府的最高军事长官黑齿影寒,同时也兼任了该区域最高行政长官荆州刺史。因此,在严格意义上,三个绥靖将军之中,是只有黑齿影寒一人做到了军政一把抓。
黑齿影寒逐列逐列地读着侯音呈上来的文书,那隐藏在面具之后的眉头,也随着时间的推移,变得越来越紧。这倒不是被文书中触目惊心的内容给吓到了,而是被这文书之后的那张必然存在的巨大关系网给震慑到了。
“音,虽是职责所在,但有的事,还是需要一个理由。”黑齿影寒终于从文书中抬起头,审视着面前这个,英气蓬勃的少年。
侯音心中一突,很明显,年轻的他,尚不清楚,为什么尽心履行自己的职责,还需要一个理由。
尽管心有猜疑,但侯音还是如黑齿影寒所言,给出了一个理由:“去年,音到筑阳募兵。有一对青梅竹马,一起应征。当时,音还跟他们承诺,只要从军,女家就能重归良家籍。音永远忘不了,他们俩当时的笑容。所以,音现在就要给他们,还有许多多跟他们一样的人,讨回公道。”
黑齿影寒知道,侯音的这番话,并不是一时气话,而是经过深思熟虑之后,才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