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雪白梅。远远望去,是花是雪都分不清,槿儿也不晓得有什么好看的。
“娘,你为什么喜欢看白梅呢?是不是跟爹爹一样喜欢看白槿是同一个道理?”
提到白槿,娘的面子上总是笑咯咯的,将槿儿挽在怀里,又用那毛绒绒的衣氅边抚着女儿白嫩的脸蛋,“你爹喜欢白槿,那是有别的缘故,娘喜欢白梅,纯粹是喜欢它的花魂,并没有什么一样的道理。”
“花魂?何为花魂?”
“白梅生长在有冰有雪的季节里,不同于五颜六色的桃花李花,雪就仿佛是白梅的隐身术,你能一下子闻见梅香,却不能一眼赏到梅花,还需要凑近花枝在雪堆里分辨,难道这不就是白梅有价值,值得人去欣赏的地方吗?就好像我们在人海里遇见的人,你能一眼瞧出谁是你要相守一辈子的人吗?与白梅一样,并不能一眼就识。等你靠近了他,去相处,才知道他是不是值得你相守一生的人……”槿儿的母亲说了很多,但是槿儿没怎么听不进去,只知道,娘十分爱爹爹,在以花喻人。
仅仅一家三口,槿儿觉得自己拥有的父母爱没有缺口,但是爹爹对娘的爱,表面上和和美美,不吵不闹,但实际上好似有那么一点不尽如人意。
就比如,娘开开心心地给爹沏了一壶茶,举案齐眉地端到他面前,爹只是淡笑地接过,也会礼貌地道谢。
或者,爹爹的衫袍哪里破了一个大口子,他首先是无言地自已缝补,被娘无意碰见揽了针线活,他还会说上几句麻烦辛苦之类的话。
也还有,吃饭的时候,娘总是千唤万唤,家里三人齐整整了才开饭,换做爹爹的话,他夹个鸡腿放到女儿碗里,一句“我们先吃吧”就开饭了。
又或者,槿儿刚学会说话那一年,跟着爹爹去钓鱼,一共钓了四条大肥鱼,爹爹拉着槿儿的手,回来的路上考女儿说“今天有一篓鱼,爹爹吃了两条,槿儿吃了两条,篓里的鱼就吃完了,那么篓里一共有几条鱼?”
槿儿摇了摇爹爹的手,奶音嗲气地问“为什么鱼不分给娘吃?”
爹爹有些哭笑不得,改口说“今天有一篓鱼,爹爹吃了一条,阿娘吃了一条,槿儿吃了两条,篓里的鱼就吃完了,那么篓里一共有几条鱼?”
“哼!我才不告诉你是四条鱼咧!”
……
这些日常,有时候有点说不上来的生分,但是有的时候又是不太在乎的随意。等槿儿十岁的时候,看出来了,娘对爹的爱,胜过爹对娘的爱。
槿儿又觉得,这个年龄去想大人的事情太早了,一点也想不通,还是想想隔壁家的大牛吧,他比槿儿还小一岁呢,但是挺可怜的。
大牛的父母天天吵架,有时候吵声闹大了都传到槿儿家的院子里来了,摔盆子陶碗的动静,跟打雷一样吓人。槿儿的爹爹免不了要去劝架,闹声才没那么大。
隔壁有动静的时候,槿儿就贴在墙角,能听见大牛小声的哭泣声。
后来两三个月的时间,大牛的父母就和离了,家里后脚就进了一位金贵的后娘,也不是什么大来头的金贵身份,就是后娘的肚子里有大牛的小弟弟或者是妹妹。
“阿兕,你后娘对你好吗?”槿儿借着盆花的缘由,偷溜到隔壁去看他。
大牛是有正经名字的,槿儿也不会那样随便去叫他。他们家姓倪,大牛单名“兕”。本来槿儿也不认识“兕”字是什么意思,后来翻到古籍,才认识这个字是一个好兆头。
兕是上古瑞兽,全身青黑色,头上长着尖尖的犄角,像犀牛那样,但不能跟犀牛混为一谈,这种瑞兽逢天下将盛,而现世出,总是是个很厉害的动物。但是倪家后娘看不惯这个字眼,拿算命师作幌子,说是八字不和,“兕”这种兽会冲撞胎儿,既然和牛长得相似,牛又很勤恳,是老实的动物,便让阿兕改了称呼——大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