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少年,可老夫实在不情愿,这数百年的基业,尽毁于朱老四和张安世之手。祖宗们的十数代恩德,方才有今日鼎盛,怎可衰弱在老夫的手里呢?何况,你难道忘记了吗?从直隶回来的人,哪一个不是对张安世此等酷吏们,痛骂不绝?他们不但强迫没收士绅的土地,且还强迫雇农接受土地,哪怕是对有志气而自食其力的农人而言,此等不劳而获的收入,无疑是一种羞辱。”
顿了一下,老人接着道:“正因如此,天下理应回到它当初的样子,不该再让这些人胡闹下去了。老夫历经数朝,哪怕是在太祖高皇帝和元顺帝时期任官,也不至今日这般荒唐的地步。”
道人叹了口气道:“话虽如此,只是此事太大,一个不好……”
显然,道人还是心里有着余虑。
老人则是慢悠悠地道:“其实一开始,老夫能有什么作为呢?他朱老四毕竟是天子,张安世毕竟手握精锐兵马,位极人臣。所以……还要多亏了修这铁路。”
道人狐疑地道:“修铁路莫非成了好事?”
老人道:“当然不是好事,却也因祸得福。当初要修铁路的时候,许多人兴高采烈,以为正好可以借此牟利,这布政使司还有各府各县,尽都如此。还有那些士绅,一个个也觉得可以借此获利。可老夫却早已知道,会有今日了。”
道人更显不解了,随即便道:“今日?”
老人道:“指望这些人干什么大事,是不成的!他们娇妻美妾,只要朱老四的刀还没有架到他们的脖子上,他们就总觉得……还可以继续厮混一些日子。可修了铁路,老夫就自知,许多士绅都会参与其中,他们这些人,看到的只是眼前之利,却看不到即将到来的风险。那朱老四可不是昏聩之主,这笔账,一定是要和他们算的。”
“你瞧,现在账终于来算了,可正因为要算这笔账,反而成了最好的时机。平日里,你若是跟他们说,要谋刺天子,要诛张安世,他们定是一个个肝胆俱裂。你去和徐奇这样的人说,他说不准,早已暗中上一道奏疏,将你揭发。可现在呢?现在大家都知道不久之后就要大难临头了,你这时候和他们说这些事,他们却已知道,生死只在今日。鱼死网破,也许还有一线生机,那就只好跟随老夫破釜沉舟了。”
说到这里,老人脸上现出几分成竹于胸之色,接着道:“区区一条铁路,却让老夫将人心都凝聚了起来,人人都不得不为老夫效死,大家伙儿都肯铤而走险,这难道不是好事吗?”
道人用奇怪的眼神凝视着老人,忍不住道:“你一直等的,就是今日。?
“对,等的就是今日!”老人叹了口气道:“老夫活了这么多年,也曾位极人臣,亦曾尝过富贵,可如今风烛残年,此等无用残躯,唯一还能做的……就是这件事了。”
道人道:“公之所谋甚大,可难道你没有想过失败的后果吗?”
老人道:“这些倒是没有想过,老夫却想过,新政推行至天下的后果,到那时,对我们的结局,不啻是侯景、黄巢之乱。圣人之道,乃我等的立身之本,皮之不存毛将焉附?将来失去了土地,你我之儿孙,便失去一切了。”
道人叹了口气,随手将自己的棋子摔在了棋盘上,道:“这一局,贫道输了。”
老人微笑道:“无妨,若是不服,还可再对弈一局。”
道人幽幽道:“不必啦,输在你的手底下,也不算冤枉。”
老人道:“为何?”
“你棋高一着。”道人道:“最紧要的是,你有破釜沉舟的勇气,只此一条,便足以比贫道这等只精于计算得失之人,更高明十倍。”
老人施施然地道:“一力降十会嘛。”
“破釜沉舟也是智慧的一种。”
二人彼此一笑,意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