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夫随和地笑了笑道:“放心便是。宋王殿下特意让人来交代过,说是……一定要竭尽全力,无论如何,命也要保下来。当然,学生人等,职责所在,莫说宋王殿下交代了,即便没有交代,也断不会让人出事的。”
胡广郁郁地道:“他身上断了这么多根骨头,还有这么多皮肉伤,他……他……一定痛苦不堪吧。”
“这倒是实情。”大夫如实道:“世上的疼痛,有几个比得上浑身筋骨断裂,血肉模糊呢?送来的时候,许多人哀嚎了一夜么,就怕醒来,一醒来便疼得受不了。可偏偏,人又不能移位,免得骨头偏移,可下了许多的麻药,依旧还是没有用,那东西,只是稍稍缓解一些疼痛……令公子,已算是坚强的了,一直强忍着,现在才稍稍好一些。”
胡广只听得头皮发麻,嘴唇嚅嗫了几下,一时竟说不出话来,最终他重重点头道:“哎……知道了,知道了。”
说着,似乎不忍心继续听下去,又看了一眼儿子所在的病房,便匆匆告辞而去。
…………
朱棣在行在中,足足睡了六个时辰,这才神清气爽地醒来。
他似乎对于压下这一桩事,并不急于处置。
天下之间,再没有人比朱棣更擅长于玩弄人心了。
他的圣驾一到,朱棣便清楚,此时饶州上下,几乎所有人都在惴惴不安,置身于某种恐怖的氛围之中。
在这种令人窒息的氛围之下,他这个皇帝越是显得冷静,反而会有人越发的不冷静。
他用过了膳食,宦官便来奏:“禀陛下,宋王殿下,胡学士来见。”
朱棣只颔首,道:“让他们进来说话。”
很快,张安世与胡广二人便进来,正待要行礼,朱棣却施施然地道:“不必多礼了,这里不是宫中,没有这么多的繁文缛节,那几个受伤的人,现今如何了?”
张安世道:“陛下,他们蒙陛下的洪福,倒是没有死,如今在救治之下,勉强活了下来。”
朱棣斟酌着张安世的用词,听到勉强活下来五个字,其实已是心中了然,活是活了,就是活的不太好。
朱棣又道:“朕听说,饶州府那边,也伤了不少人?”
张安世道:“是听说。”
“因而,这是互殴?”朱棣慢悠悠地道。
张安世看了一眼胡广,道:“这个……可不好说,现在……臣也不敢多问。”
朱棣皱眉道:“为何不敢多问?”
张安世道:“毕竟肇事一方,有不少是铁路司的人,若是臣去过问,不免有失公允,陛下是知道臣的,臣这个人,一向一碗水端平,从不偏私。”
朱棣只淡淡笑了笑,目光落在胡广的身上,道:“胡卿对此怎么看待?”
胡广方才一直安静地站着,此时陛下点名,他毫不犹豫地道:“臣恳请陛下御审。”
朱棣道:“朕此番来,就是想审个水落石出,胡卿之言,与朕不谋而合,只是胡卿……以为,此事谁对谁错?”
胡广出奇的冷静,他好像来之前,早有腹稿,道:“陛下,此事,也牵涉到了臣的家人和族人,臣不敢专断,一切全凭陛下圣裁。”
朱棣满意地颔首,这两个左膀右臂,几乎都不敢轻易下结论,而这……却是谨慎的表现。
朱棣于是道:“那么……明日朕亲自来审,下旨下去,铁路司与饶州府那边,俱都听从发落。”
顿了顿,朱棣冷声道:“若是无罪,自是赦免,可若是有罪,也决不轻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