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武三年,凤阳。
哐当一声锣响。
“奉天承运皇帝,昭曰:俺教皇子朱樉、朱棡二人至中都凤阳耕读,好教其知晓百姓疾苦,所食粮米不易。谁知二子好不晓事,这样顽劣,若不好生管教,将来必成祸害,即令中都有司,将此二子押至承天门外头,当众责打二十,定要打实不可,钦哉!”
这一阵夹杂着凤阳口音的官话念毕,紧接着,便传出鞭打声,哀嚎阵阵。
这里是凤阳皇城的承天门,平日里倒有一些进出的闲人,许多人听到这动静之后,却都纷纷急走而去。
只有数十名穿戴着明晃晃甲胄的亲军,还有几个脸色极尴尬的宦官,偶有几个胆子大的好事的护卫,却也只是远远地踮脚看着,既缩着脖子,却又不敢将脸正对着,只侧着脸,眼睛上斜。
一顿哀嚎之后,宦官们才心疼地扑上两个受刑的少年。
这两个少年,一个乃是洪武皇帝的二子秦王朱樉,另一个则是洪武皇帝的三子晋王朱棡。
此时,朱樉疼得龇牙咧嘴。
一旁的朱棡则是眼泪婆娑的模样,可一转眼,见自己的二哥一副歪着脖子要断过气似的可怜样,顿时咧嘴,乐了。
他指着二哥朱樉道:“二哥好不经打,没出息!”
朱樉:“……”
似乎如此,朱棡竟觉得没有那么疼了,以至于宦官在他的后头跪着,还在小心翼翼地给他提马裤,他也浑然不觉痛疼。
随后他站起身,背着手,像凯旋得胜的公鸡,左右顾盼有神的样子道:“才二十鞭,父皇瞧不起我!”
宦官和亲卫们听罢,脸色骤变。
秦王朱樉本是在装死,他比朱棡要聪明一些,知晓父皇‘教育’他们兄弟二人,是极关心‘疗效’的,其实行刑的宦官哪里敢真打,只是雷声大雨点小罢了,疼是有些疼的,却并没有伤筋动骨。
于是,他咬牙切齿地继续趴在行刑时的长凳上,一面骂:“你就少说两句吧,到时又教人密报去父皇那……”
朱棡一听,却一下子将眼睛瞪得有铜铃大:“密报……密报?没错,二哥,咱们身边有奸细,如若不然,为何咱们一举一动,远在南京的父皇都了如指掌?”
说罢,他眼睛逡巡,一脸狐疑地看向一个个宦官和亲卫,目光所及之处,所有人都吓得大气不敢出,皆不约而同地连忙垂下头去,不敢直视。
朱棡的目光最终定格在了某处,却一下子不动了,目光沉沉地眯起了眼睛看着那处。
此时,躲在不远处的,是一个穿着齐腰甲的少年,少年年轻,不过十二三岁,眉目清秀,一双眼睛闪烁着,人却显得茫然无措。
朱棡抬手,朝少年一指,大呼道:“这人瞧着面生,是在哪里当值的?”
少年:“……”
看少年依旧呆站着,久久没有回应,朱棡大怒,颐指气使地道:“问你话呢,为何不言!莫不是做贼心虚?你是何人,来此作甚?”
少年依旧一脸迷茫的样子,沉吟了一会儿,在朱棡的迫视之下,才期期艾艾地道:“我……我不知道啊……”
顿了一下,少年继续道:“我是见这里吹吹打打,又聚了许多人,又见大家穿的花花绿绿的,还以为……还以为谁家摆酒,我是来吃席的。”
“……”
这承天门外头,死一般的沉寂。
事实上,这位面容清俊秀气的少年郎,名为邓千秋,准确来说,他来到这个世界,也不过小半个月的时间。
至于这具身躯此前的主人,似乎是个体弱多病之人,自小和父亲相依为命。
原本父子二人颠沛流离,谁知道就在三年前,朱元璋建国,以明为国号,登基称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