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青环与莫母那一晚的短暂诉说只是今后无数刀光血雨中难得的温情一瞥。
朝堂争斗比战场更阴暗诡谲,甚至于为了扳倒对手难免做些违心的事情,曾青环见过残忍的战场与尸横遍野,但那些士兵都是堂堂正正为国捐躯,死得轰烈,朝堂却不是那样的。
偶尔,很偶尔的时候,曾青环开始觉得莫州走得早些或许也不是什么坏事,有些事情,是莫州绝对不会做的,曾青环却不同。
这是他们的经历所导致的不同。
等到一切尘埃落定的那日,曾青环早已经成为太后与摄政王的眼中钉肉中刺,但他是真没想到,他们会恨他恨到想要不惜一切地杀了他,竟在最后角逐时刻将身边最得力的一众暗卫派来杀他。
那些暗卫的武功各个都是顶尖水平,放到战场上,每一个都是以一敌百的角色,但在都城里,他们只是太后与摄政王巩固自己权势敛财,排除异己的工具。
所谓民不聊生,对他们而言无关痛痒。
他们的餐桌上永远都有膏脂。
曾青环拼力杀了其中四人,剩下最后一个时,对方按住已经脱力的曾青环,给他灌下了毒酒——摄政王与太后都想让曾青环以最痛苦的方式死去。
那杯水酒在烛光下盈盈地晃着,像是一捧月亮,曾青环在那倒影中看见了莫州,那是年少时坐在墙头的莫州,少年马尾高束,眉眼锋利,风吹散他的马尾,在月色下显得格外意气风发。
那时的莫州将月色下的曾青环记在心里,而那时的曾青环又何尝不是,将月色下的莫州记在了心里。
想到莫州,曾青环便笑了……曾青环其实是笑着走的,即便那杯毒酒拼命地搅弄着他的五脏六腑,但一想到莫州,他的嘴角就会笑。
再后来,小皇帝登基,得知莫州被残害,他心痛万分失去了一个栋梁之材,他短暂想到了那封密旨,但斯人已逝,他想,曾青环都已经在战场上死去数年,如今他刚坐稳位置,能少一事便少一事吧。
总归,会将莫州死后哀荣给齐全的。
*
据说人死后,魂魄能在世间停留七日,曾青环原本以为这是假的,但等到自己真的以魂魄的形式停留在世间时,他又想,原来是真的。
这么一想,他就真的笑不出来了。
他想到了莫州,原来莫州曾经这样看过他七天么?
七天里,曾青环看见了悲痛至极的莫父莫母,看见了不吃不喝的追云,也又看了从前无数遍自己与莫州一起长大的将军府与都城街巷。
直到最后一天,曾青环安静地等在将军府中,等来了阴司里的阴差。
那阴差结伴而来,两个都是一副着急忙慌的架势,曾青环想,最近这都城中权力更迭,死的人是多了些,也难怪它们会忙成这样。
“老黑啊,那边上头处理了吗?”
“说是棘手得很,那俩人生前就是大奸大恶之人,死后又用邪术把自己变成那副样子。如今正在找莫州的魂魄想要报复,那莫州都快排到投胎了,现在这一弄……”另一个阴差说道。
曾青环瞬时了然一切,脸色难看得比鬼更像鬼。
两个看过他生平往事的阴差凑上来,有些恭敬问:“你就是曾青环吧,生死簿上有你名字,跟我们下去吧。这人死后啊,一切都是桥归桥路归路,再多执念饮了孟婆汤也就都烟消云散了……”
阴差按照往常工作流程朝曾青环灌输下面的规矩。
谁知曾青环会忽然反抗,反身凑开勾过来的锁链,冷声道:“我不投胎了!”
见他要跑,阴差哪里愿意,也顾不上客气, 三鬼一时间打作一团。
曾青环死前便是将军,成了鬼也是个厉害鬼,不多时就压制住两个阴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