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正在油灯下托着腮,瞪着我妈。
“看啥嘞?”
“看我妈漂亮!”
“又瞎说!”我妈被她儿子说得羞红了脸。
“我没瞎说!我妈是贾家沟第一美人!”
“你懂个屁!”我妈娇嗔抚摸了一下我的头。
“二大娘在家,忙着呢?”李宜忠像只游狗窜进来,冷不丁,吓我一跳。
我站起来,双手卡着腰,“你是坏人!你是大坏蛋穆有余!”至于穆有余是何许人也,记忆象撕扯的棉絮,这儿一点儿,那儿一点,泛着岁月枯黄,无法拼凑完整的记忆,大约是李建松给我讲的故事中一个坏人的名字。
“小老弟,牛气得狠,我是生产队长,我是你本家大哥,你妈是我二大娘!”
“你走!我家不要你来!”我指着门外。
“哟呵!小老弟厉害!叫我一声‘大哥’,我给你一毛钱买糖吃!”李宜忠弯下腰,拨弄一下我的脸。
“谁要你的臭钱!滚一边去!”
“小老弟,你小,我不和你一般见识,二大娘,这孩子要管管,要不然……”
“小黑子!让他坐!”我妈叫我乳名,“树大自直,随他去了!”
“二大娘,我是为你好!一个馒头也要蒸熟了吃!你看他把李会计胳膊上肉都咬下来了,这样下去还了得!”
“他打我妈,活该!”据我妈后来回忆说:我当时双手卡着腰,不仅是示威,还带有挑衅,“你走!不要你来我家!”我居然双手去推李宜忠。
“二大娘,你就不管管?这孩子将来长大还了得?”李宜忠显然没有想到一个几岁的孩子,会有如此胆量,其实,我是怕他的,他狗日的正值壮年,且有一双豹子眼,在生产队打骂别人家常便饭,我是见过那个阵势的。
“树大自直,该管管不过来,我也没法子!”我母亲舒心地笑了,儿子从来都是她的骄傲:不需管,也不能管,后来我问她为什么,她说:从我身上看到男人的阳刚!阳刚是什么?多少钱一斤?我兀自笑了。
“这样可不行!该管不管,是要出事的!”李宜忠一屁股坐在那儿,“你要下不去手,就交由我代管!何如?”
“你算哪根葱?我要你管?”我用脏兮兮的袖口,擦一下鼻子,老秃驴,李宜忠晚年,我这么叫他,看来,他早就想收拾我,但我母亲没给他这机会,以至于后来,我父亲因为偷生产队玉米,被刘长根抓个现行,我父亲被狂扇几个耳光,别人都骂我父亲是怂货,我当时也这么认为:叹其不争,哀其不幸!但再后来,我父亲做了件逆风翻盘的事,让刘长根和李宜忠的脸掉地上,跌个粉碎,那也是玉米地里的事,那是我父亲一生少有的高光时刻的一个。
“小老弟呀,性子这么烈,不收敛,将来是我吃大亏的!”他居然想拉我。
我嘴一撇,骂出个不雅的字,“屁!屁大糊话!”
正在补衣裳的母亲,笑了,笑喷了,针扎手了,她吸一下指头。
“小老弟是初生牛犊子不怕虎,古人那句怎么说来着的?有些拗口,我忘了,你是不撞南墙不回头,我是为你好!”
他有这么好的心?翻出来让我看看!可惜当时,我无言以对,只能听他哼哼,但我明显不服,双手卡腰,虚张声势,要冒充男子汉。死磕硬扛,虽然在那个年龄里的我,心态茫然,不可能坚硬如石头,但我的行为正在感染一个人,那就是李瑞芹,她当时正在我家门前草垛边上,依着草垛,向里张望,黧黑裹挟着风,象孤魂野鬼在游荡,她用崇拜英雄的眼神,在黑暗里偷窥,我男子汉的形象瞬间被往虚无里拔高,那颗激荡的心,正在为我汹涌澎湃,认识的错误,导致行为的扭曲,从此以后,我在她心目中成了成吉思汗那样踔厉风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