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他再次回到庄园的时候,已经物是人非。艾琳娜夫人死了;柏妮丝小姐成了问题少女;安格斯大人组建了守卫队;玫瑰庄园变成了卡奈庄园,规模也扩大了一倍;曾经的玫瑰花园不见了,取而代之的,则是现在那座漂浮在半空中的‘花园’。
他同样也变了,他有了职称,有了身份,有了地位,不再是所有人口中的‘小屁孩阿德’、‘少年阿德’、‘那个长得像女孩子的小个子阿德’,而是‘阿德长官’、‘阿德督正’,和‘史密斯先生’。
母亲在一年后去世,安格斯大人为她操办了一场风光无限的葬礼——以魔术师威尔森·史密斯遗孀的名义。当时,来了很多熟悉的人和不熟悉的人,有社会名流,有各界的精英,有侦探学院的老师,还有侦探公会总部的同事。他们让他节哀顺变。但他根本不懂得什么才叫节哀顺变。
葬礼上,他没哭,母亲棺柩下葬的时候,他没哭,回到他自己房间的时候,他也没哭,直到第二天,他在月亮湖边上,遇见柏妮丝的时候,他才终于哭了出来。
因为柏妮丝对他说:咱俩现在一样了,都没妈妈了。没什么可难过的,等日子一长,你就会忘了。就像我似的,我连我妈长什么样子都记不起来了,只记得她突然就死了,突然就不见了,突然就不会对我管东管西、婆婆妈妈了。有时候我还会问自己:我真的有过妈妈吗?是不是我从来就没有过妈妈,她只不过是我自己幻想出来的母亲而已。
湖面宽阔,树木茂盛,清风柔和,芳草葱簇。水波荡漾着,扩散着涟漪,轻摇着旭日的影子,在水面上留下一片绚丽的色彩。
他突然就哭了。他哭得很大声很大声,柏妮丝都听烦了。她骂他没出息,还说他真不像个男人——你怎么跟小时候一模一样,动不动就哭鼻子?跟我那个废物哥哥一样!不许哭。阿德,听到没?本小姐在命令你!不许哭!再哭我就打你啦!打你大耳刮子!
他哇哇地哭,无助一般地看向她。
她却突然笑了。
谁没死过妈呀,这有什么可哭的?阿德,你可真没出息。
她哈哈大笑道。但她的眼睛里,却流露出哀伤的神色。
别哭了,小屁孩阿德!她凶巴巴地说。
他突然就不哭了,不知是因为害怕柏妮丝的大耳刮子,还是因为自己已经哭够了。
后来,他们在长椅上坐下,开始有一搭无一搭地闲聊。柏妮丝问他侦探学院里好玩吗?他说不好玩,每个月都要考试,过得特别紧张,体能课也十分痛苦——负重几十斤跑上几十公里都是家常便饭,每次进行这样的训练,他都得脱一层皮。
柏妮丝说:哦,原来是这样啊,我还以为上大学是一件特别好玩的事呢。
阿德说:侦探学院不像别的大学,对体能和专业的要求,都是十分严格的。一旦不好好学习,不好好训练,就会毕不了业。
柏妮丝笑道:幸亏念到中学我就不念了,否则我还得受这份罪。我最讨厌学习,什么X平方加X等于几的问题,一想起来我就头疼。
阿德说:是因为你不喜欢。你要是喜欢的话,就不会头疼了。
柏妮丝低下头,陷入沉默,看起来若有所思。
阿德以为自己说错话了,于是忙说:我们这样的人上大学是为了以后的生计,但对于你这样的人来说,是可有可无的——因为有大人在,你完全不用担心以后。
“你不懂,阿德。”半晌,柏妮丝叹息一声道,“每个人有每个人的苦恼,你不懂。”
阿德问:你能有什么苦恼?
“我还有个姐姐你知道吗?”柏妮丝倏地抬起头看向他,道,“同父异母的姐姐,是费赛尔的亲姐姐。”
阿德说:我真不知道,我也从来没听说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