廊上的叶片,又寻了张麻纸来,铺在长廊上,“什么陪葬,什么守节,我想你也不会想这些。你还有很多事要做,你想要天下尽享美食,你想要东堂百姓的饭桌更加丰富,你想要这世间再无饿殍,你想要天下太平那么你也就能安生,你要做的事那么多,你会忙忙碌碌一生,不会为任何人轻掷自己性命,但你也不会再想那情爱之事,天下之大,岁月之短,有过便已足够。”
文臻没想到他会说出这么一番话,然而这话每一个字都契进了她心里,叫她反驳不得,心间却似起了惆怅的浪潮,一波波涌过心防,冲刷得她脸色微白。
该说他太懂还是太不懂。
便让她时时叹古今有壁难渡,却又时时叹跨越千年终得知己。
燕绥变戏法一般从桌下一个小抽屉里取出一个小盒子,里头有剪刀浆糊等杂物,又取出一个玉版,一边忙碌一边顺手接住飘落廊下的叶子,放在玉版上,用玉杵轻轻捣碎。
文臻隐约看见他在忙碌,很是好奇,毕竟这位一向十指不沾阳春水,也向来不做手工,嫌麻烦嫌脏,唐羡之曾经为她做过一幅蛋壳肖像,还被他嘲讽地喊了很久鸭蛋哥。
但她也没询问,只含笑坐着,偶尔动一动,就被燕绥阻止,她也就不动了。
两人相对而坐,四季树的落叶不时飘落两人肩头襟袖,文臻不动,燕绥不理会,忽然伸手在她发间摘了一片叶子,嗅了嗅,道“有你的香气。”接着便不再接空中的落叶,只从文臻身上摘取。
文臻抬手,从他身上摘了一些,放在他面前,道“是为我做手工吗?那我也希望有你的气息。”
燕绥望定她,唇角一弯,从善如流。
乌青檐角挑出一轮朗日,檐下纷落彩叶如雨,深红长廊光可鉴人,廊下对坐的宽衣大袖的人儿相视而笑,襟袖间金红叶如翩翩蝶。
美若名画。
唐慕之远远坐在院子的门槛上,双肘撑膝,看着那一幕画。
她唇间微微翕动,一个哨子隐约翻滚,头顶上翠鸟盘旋,脚下狐狸蜷睡,几只雪白兔子在她身边挨挨擦擦。
她面无表情看着那一对人,看那两人互相照顾,互相宠爱。
她眼神有些空,仿佛什么都看在眼里,却又仿佛什么都没有想。
廊上人的对话,也已经转到了她身上。
“你把这个女人带进来做甚?”
“我倒想不带这个电灯泡呢,但是她那个心性,如果任由她流落在外,被唐家人找回去也罢了,若是落在别有心思的人手中,再被挑拨利用什么的,难保又是一场麻烦。”
“带回来就不是麻烦了?她像条癞皮狗一样天天跟着,万一触景生情控制不住妒火惹出什么事来,你且记得可怪不得我。”
文臻沉默了一会,道“我但望她触景能生人间情,懂世间道,不要再过得蒙昧疯狂,如此也算给自己给大家积了德。当然,你放心,既然我敢让她来,就让她再作不了妖。”
“你这人看似无情,其实操心太多。”燕绥含笑做他的手工,“其实,杀了不就一了百了?”
远处,唐慕之远远抬眼看过来,看那人唇角笑意点缀艳阳若流光,似在说着世间最有情之事。
“最后一次机会。还不安生,就杀了。”文臻也有点笑自己这回居然心软,不知怎的,总觉得唐慕之有点可怜。不过也是觉得她留着还有用处,说不定也是唐家的一个突破口。
燕绥的手指按在树叶上簌簌有声,他将碎了的树叶选择带金边的取下,经过特制的药水泡了,再一点点黏到麻布上,他动作很快,已经出现了一条金色的轮廓,线条很是流畅。
文臻给他打着下手,将一片叶子分成好几部分,再按颜色分成一堆堆的。
忽然听见那边动静,回身看见唐慕之很是干脆地起身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