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千佛和穆典可进门前,常纪海已让福伯将香烛、纸钱等一应物都准备好了,装在一个藤条篮子里。
并排还放了两个硕大的白色灯笼。
与屋内外红火祥瑞的氛围极不相称。
穆典可愣一下,迅速热了眼眶。
今天是金家的祭日。她原打算等吃过年饭,一家人团聚完,她再找个借口溜出去,寻个没人的地方放灯。
这是她一个人的亲,一人的痛。不该在这大好日子里,让别人觉得不吉利,毁了气氛,坏了心情。
没想到常纪海都替她考虑到了。
“你嫁到常家来了,就是常家的媳妇。夫妻一体同心,家才能兴旺。”常纪海道,“你拜了常家的祖宗,那千佛也理应陪你一块儿祭奠亡亲。”
一番话说得常千佛好生羞惭。
他原想的是,金家人并非穆典可的父母至亲。他只消在这一天好好陪着穆典可,让她高高兴兴的,忘了那些不好的事情。
却哪是能够忘的?
终究他因为穆典可与金雁尘儿时结下的那段亲,着相了。反而不及常纪海对穆典可了解得深彻。
两人带着灯笼和祭品出了常家堡,划船去往东松滩,在岸上摆上香烛祭品,望西北方向跪下磕了三个头。
再把署了两个人名字的白灯笼放了出去。
此时天已昏,密密匝匝的雪花笼住了整个绿水湖,灯光不及的地方,明与暗交叠,凄迷彷徨得仿佛连着一个冥间。
孔明灯越过湖水,穿进了那一片深沉的幽暗里。
常千佛抚着穆典可被风吹乱了的头发,让她伏在自己怀里,静静地流了会眼泪。
今年这个除夕,注定对穆典可来说是不一样的。
是她嫁进常家堡的第一年。
也是第一年,她在放灯以寄哀思的时候,除了想念,还有不安。
她要告诉天上的亲人,她有夫婿了。不是从前他们希望的那个人。
回到合生堂,天已经黑定了。
福伯正往桌上摆年夜饭。
是洛阳人除夕饭桌上常见的菜式:燕菜,皮冻,烩菜,小酥肉,红烧鲤鱼,蒸大枣馍,还有一碗羊肉汤是特意为穆典可做的。
当然少不了饺子。
一个个圆胖饱满的白玉饺子卧在金澄澄的面条里。福伯说,这叫“金线穿元宝”,图个好兆头。
这是穆典可吃得最舒心的一顿年夜饭了。
饭后一家人一起守岁。
常纪海考校常千佛的医术,常素衣如旧捧着一本厚厚的纸札,坐一旁认真做记录。
她写字不快,常千佛说话也比平时慢,有时还要停下来等一等她。
最后是穆典可接过了常素衣手里的笔,替她抄写,好让她专心听祖父和哥哥探讨医术。
得益于在怀仁堂帮常千佛整理脉案的经历,祖孙俩的对话穆典可就算不怎么听得懂,字总还是会写的。
炉火红盎盎地映上膝头,笔尖走纸,发出沙沙声响。这一刻她心头格外宁静,只觉像这样坐着,到老,到天地都荒芜,也很美满。
考校完常千佛,常纪海又询问常素衣新近课业,说园子里的花草有药,也有毒,顺着就说起凌涪的三分菜地,一亩瓜田。
穆典可这才知道凌涪这位常家堡大管家平素最大的爱好就是种种菜;家护卫统领常德爱划船出去打渔;毓敏最风雅:下棋,读书,弹古筝;良庆练刀累了,就寻人打几圈竹牌……
不知不觉夜过午。
福伯拿来几个白薯,埋进炉膛里,又把一兜花生撒在外围。没过多时,炉子里飘出异香。
常纪海上了年纪,食不多。
几个年轻人却馋,兴高采烈地拿钩子围着火炉掏花生,掏出来一颗便抢着吃,却烫,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