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苇霜五更就起了。
下了一整夜的雪此时也有了停歇的迹象,山下爆竹声此起彼伏——人人都在欢天喜地地辞旧岁,迎新春。
她将屋里的家具器物都抹了一遍,又给窗边的一盆水仙花换了水,折了一枝竹子插在净瓶里。做完这些,天才亮了。
昨夜她睡得早,靳小金下山同父母一道守岁去了,一早应该也不会回来。她去厨房生了火,给自己煮了一碗肉馅的饺子。
她的手从前弹琴,作画,跳舞,十指不沾阳春水,却脚下是浮的;怕一不小心就摔死,又怕还没死就老了,容颜不再,任人抛弃。
现在她会洗衣,劈柴,做饭,这样的日子才像是自己的,才踏实。
宁苇霜刚把锅碗洗净沥起来,靳小金就回来了,风风火火冲进门,将背上一袋银子摔上桌,突来巨响声震得宁苇霜双肩一跳。
“给你的,压岁钱!”
宁苇霜一愣。
靳小金摆手解释,“不是我,老太爷给大家伙发的。一人二十两,全都有。”朝宁苇霜肚子指了指,“这个小家伙也有。”
宁苇霜还是没反应过来常家堡里都是这么发压岁钱的么?
“往年也不这样。”靳小金看出来宁苇霜的疑惑,“听说是少夫人有喜了——哎,还是我给你拿进去吧,怪沉的。”
絮絮又接先头的话,“——老太爷就公子爷一个独孙,有后了,可不得高兴坏了。咱少夫人那样的人物,生个孩子肯定不得了。别的不说,光打架这一项,谁都不敢惹。”
宁苇霜走前面给靳小金打帘子,笑道,“那可真是大喜事,这喜气可一定得沾上一沾。”
“老金也这么说的。”靳小金道,“说几个老叔不好忝着脸去领,害得账房还得跑一趟送过去,这才是扫老太爷的兴呢。老太爷这个岁数,给谁发压岁钱发不起了?”
靳小金是个急脾气姑娘,把银子送到了,又急火火地下山去了。
就是大年初一,她也得当值。
常家堡里一片祥和,太太平平,这样的好日子也不是白白得来的。
宁苇霜把银锭子从布兜里取出来,挨个擦铮亮,摆放在抽屉里——经这一路颠沛流离,她越发懂得银钱的重要。尤其将来她的孩子长大,要念书,要裁四季的衣裳,还要交友,去远行……别人家孩子有的,他也要有。
宁苇霜抚着已经很是凸显的肚子,温柔笑着,又夹杂一丝丝难过。
她是真的为穆典可高兴,也是真的羡慕那个还没有出生,就被所有人期待和祝福的孩子。
城北数里荒滩,衰草积雪铺连天际,成片觅食的寒鸦在天幕与雪原之间起伏,像苍灰的画布上落下的数个墨点。
一人一马踩着厚重的积雪朝一株枯柳树走去。
人像是倦了,马也乏了。
黑衣人并不拴马,直接把缰绳丢在了地上,走到封冻的溪流边,低下头看了看,一拳头砸下去。
一声轰响,坚冰破出一个大窟。
被压抑了一冬的鱼儿成群结队地游来冰窟下换气。
黑衣人砍了柳树,在清溪不远处堆出一个柴堆,打火引燃。不多时,飘荡的朔风中就有了烤鱼的味道。
一道与天同色的苍麻身影悄无声息地出现在雪原上。
他自天空掠过,天幕无影踪;自雪地上踏过,白雪不留痕。穿过风,风依旧;遇到鸟,鸟不惊。
百翎已是极擅长隐踪匿形之人,比起身为“漠上四杀”之首的“孤鸿影”还是略有逊色。
“圣主。”孤鸿影在黑衣人身后立定。
黑衣人,也就是金雁尘,正面无表情地啃一条穿在树杈上的青鱼。
他野外烧烤的手艺很一般,万幸不挑剔,填饱自己的肚子不成问题。赶上年节,想要找一家正常的店好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