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典可担心的麻烦并没有出现。
金雁尘一骑南去,已驰出千里。
宁苇霜究竟是让常家堡救走了,还是落在了穆沧平手里,这个问题,他很早就在心中有了答案。
然而又能如何?
孤鸿影觉得难进的那道门,于他何止是难进。
天边彤云又聚,繁阴密布飘寒英。
这场雪,从旧年十一月一直下进了正月,没完没了也似,在心中堆积出一个茫茫的冬,一片无尽荒寒。
天终会暖,雪也会化,花还会重开。可是这个冬天,再也过不完了。
金雁尘拉了拉被风吹歪的兜帽,循着马蹄声的方向望去,只见迎面十六骑,正簇拥一个身穿兽皮的艳丽丰腴女子逆风雪行来。
他眼眸中闪过一丝戾气,双足一夹马腹部,催马快行。
“黑云摧”性子本就暴烈,吃了主子两脚,焉有不用全力的道理。狂嘶一声,雷突电奔一般冲了出去。
带队首领尔朱潜是拓跋祁的心腹,也是沙场拼杀的老将了,一见前方异状生发,急忙呼喝队伍往道路两边散开。
军旅之人,反应迅捷,行动有素,下一刻即齐刷刷亮出弯刀。
金雁尘的刀也递了出去。
极暴烈的一刀!
来时如涓流潜行,一发如江海震怒。
浑沛的刀气将撞上来的数柄弯刀同时震飞了出去,悄无声息地顺势一转,冷铁光芒投进天边压低的云层,倏忽一暗,如镀了一层灰铅,以一种目力不可捕捉的速度疾堕直走,飘向不知何处踪。
影不可捕捉,刀亦如是。
离拓跋长柔最近的两个护卫保持着举刀格斗的姿势,被战马驮着奔跑出许远,头颅方从身体上掉下来。
地上多了五只血淋淋的断手。
而拓跋长柔从马背上滚了下来,被套马绳拖动着在积雪上扑爬疾行。
她一生中从未有过如此恐怖的经历。
冷雪呛进了她的眼睛和鼻子,她张开嘴,想喊,却灌进大口的风——目不能视,口不能言,只能凭本能去抓地。奈何那马奔跑的速度太快,手掌甫一触到浮雪下的坚硬冰层,立时就被连皮带肉剐去一大块,扯连筋骨,跳动热涌涌的疼意。
她一身厚实的皮裘该是被磨破了,大腿,手臂,肩膀……凡是失了防护的地方仿佛都被烈火烧燎了一遍。
哪儿都要散了,哪儿都要断了。
她一次次被抛起,又一次次砸向地面,翻滚着,打着转,每一瞬都在经历着极其痛苦而漫长的生死煎熬。
可那匹该死的黑马,它却好像永远不会累,仍然在嘶吼,跳跃,拼命地向着前方奔跑……
金雁尘勒住马,回头瞥了一眼像一块破布一样趴在雪地上,浑身血污的拓跋长柔,扔掉了缠在手臂上的套马索。
天色且昏,他还要赶路,拍了拍黑云摧乌亮的鬃毛,嘉许它刚才的表现不错。一人一马“得”“得”轻去了。
等尔朱潜带人追上来,金雁尘已经走远。
马蹄迅疾,却并非逃命的姿态,甚至远不及狭路相逢时他一骑悍勇冲奔过来的速度。
尔朱潜到现在也没有想通一个问题——金雁尘与拓拔长柔并没有多深过节,至多拓跋长柔偶尔诱之以色,占些言语便宜,金雁尘看在拓拔祁的面子上,也不会多当回事——为何此次相见,金雁尘会突然对拓跋长柔产生如此强烈的憎恶。
只是也没法弄明白了。
金雁尘敢杀几个留几个,就不怕他们会追上去,也不怕此事让拓跋祁知道。
这是有刀在手的底气。
还要再往南再走四十里,才是与黔西石家约定好碰面的地方。
前方却有人等着了。
一杆酒旗迎风,呼啦啦招展着。
酒馆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