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张长案,案上放着一把刀。
那是金雁尘的刀。
是他在晋升上君之位后,斥重资为自己打造的第一把真正属于自己的刀,多年来随身携带,不曾离过。
刀身是玄铁打造,沉沉黝黑,仿佛再灿烂的光芒照上去都会被吞噬。只有刀刃处一线青霜,显示着它的锋利与劲锐。
这把刀,现在属于穆典可。
金雁尘的一切——他的刀,他的地位、财富,还有他身上背负的不知何日能雪的苦恨深仇,现在由穆典可承继。
她拿刀的样子,让常千佛眼中如有火在烧。
“明天,我就要扶棺去川南了。”
穆典可垂着眼,苍白的指尖自刀背上滑过,声调平板而低缓,像一根单弦,奏不出抚琴人的欢喜和悲愁
“川南散落着不少进山避难的金家旧属。徐攸南的意思是,我姓氏不好,要收拢这些人,要…冥婚。”
“砰——”
骤然一声巨响,横在两人之间的桌案被掀飞了去。桌腿撞到墙上,又遭反弹射回来,直直地冲着穆典可去了。最后却是打在常千佛身上。
穆典可被常千佛扑在地上,手里的刀被他狠狠夺下,破窗掷出。
鬼若和鬼相两人一直守在门外面,闻声冲入,被穆典可反手一个蒲团砸过去,厉声喝退“出去!”
她连反抗一丝一毫也不曾,身上的麻布丧服被常千佛毫不费力地扯下。
羊脂肌肤果露在外,没有让他眼里的火苗烧得更旺,却生生逼出了他的眼泪。
“就为了那一件对吗?就为那一件,你什么都可以为他做。”
那双黑如曜石的眸子含着泪,狠狠将她瞪着“那我呢?他那么重要,我是什么?”
你是我最心爱的人。
穆典可在心里默默地说道。她说不出口。
从阿苦牺牲自己,把她从大火里抢出来,她就不再是为了自己而活。纵使再爱他,还得舍下他。
“跟我走…”他昂扬的头颅垂了下去,啮咬着她的颈,无关青欲,更像是在发泄委屈“别给他陪葬……别再做这劳什子的圣女了。你要报仇,我给你报。”
在他视线不及的地方,穆典可眼里才起一痕泪花。
她还是摇头。
“你有更好的人生,千佛。”她低声说道“而我,早就没有选择了。这都是命。”
“狗屁命!”常千佛抬起头,像只受伤的豹子,嘶声咆哮着。
她还是放不下金雁尘,宁可做他的二妻,做望门寡,也要替他把没走完的路走下去。
她念兹在兹的金雁尘对她的那一桩恩情,就在刚才那一瞬间,他是真想亲手把它给毁了。
可是他怎么舍得呢?那是他捧在手掌心都怕摔坏的宝贝啊。
穆典可眼神空荒荒的,在常千佛愤怒的注目下,奇异地安静。
安静得没有情感,绝情到可恨。
手指将掌心肉都掐烂了,她才终于将眼底那一点碎滢强忍了回去。
“相爱一场,是我对不起你。只要是你想要的。”
大概是这句话彻底击垮了常千佛。
他浑身肌肉失去了力量,就这么沉沉俯压在她身上,久久地没有动一下,也再没有说话。
最后他坐了起来,脱下自己的袍子盖在穆典可身上。
“我那么爱惜你。”
我那么爱惜你,你却这般糟践你自己!
穆典可猜常千佛最后要说的大概是这句话。
他从来待人宽厚,就是气极恨极了,也不会恶言伤人。
他终没说出那后面半句,不舍得将她刺伤。
石砖地面真是凉。
穆典可裹着那件还残留着常千佛体温的银色袍子,心空眼茫然地坐在地上,不知道坐了多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