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连雨。
这样的天气最适合睡觉。
除了晨间下地洗漱,进了一碗汤药和两块糕饼,穆典可一上午就就歪在那张垂着藕花帐子的看大拔床里,闭着眼,半昏半醒地听窗外雨打芭蕉声。心中一阵凉来一阵躁,欲眠不得眠,偏又懒怠得一丝都不想动。
她担心瞿玉儿,更牵挂常千佛,想到不行的那种。
苦菜花在门外探头:“姑娘,醒着的不?”
“有话就说。”穆典可没好声气。
“可不是我要扰你。”苦菜花听出穆典可心绪不佳,“是你那个大哥,他想见你。”
穆典可内心深处是有些排斥穆家人的。别说出卖过她的穆子建,就是一心护她,为了她千里奔波劳顿的三哥穆子焱,她也不大愿意去想起。
只因触到他们,不可避免地就要牵出一些旧事来。而那些,都是她想干净彻底忘记,半分都不想记得的。
苦菜花是个小人精,片刻静寂已足以让她揣摩出穆典可的心思。
“说什么怕你不方便,提前来问一声,若是有空他再来。还不是得让人大张旗鼓地抬来,倒教人说姑娘不体恤兄长。还不如直说了,就是拿长兄的谱,将人呼来换去的么虚伪得很。”
穆典可真服了这小姑娘见风使舵的本领。她要一开始真这么想,也就不会替穆子建跑这趟腿了。
不过是吃不准自己对穆子建的态度,且看且行事。
说的话却甚合她心意:“虚伪么…岂不是自找不痛快?”
“好勒,这就帮姑娘回了她。”
圆滑有圆滑的好处。这种事情穆典可就愿意让苦菜花处理,要是梅陇雪来传话,肯定还要问师姐,这不痛快是找还是不找。
苦菜花回头戳戳梅陇雪的胳膊:“你去告诉穆大,姑娘睡觉呢,烦着呢,谁都不见。”
梅陇雪不乐意了:“为什么又是我?”
“你跑得快呀。”
这可真是个无可辩驳的好理由。梅陇雪有些不情愿,怎么回回在师姐面前说话讨好的都是菜花,跑腿的事就落在自己身上。
但她也不愿当着穆典可的面和苦菜花吵。
师姐烦心事够多了,她就不要添乱了。
苦菜花又和青葙说话:“为什么不让我们进去?我们两个从来都跟着姑娘的,难道还会突然成了刺客杀手不成?”
“当家的吩咐。”
“哪个当家的定的规矩?我们跟姑娘也不是一日两日了,履危扶险,那交情可不是一般的深,弗说阿雪还是姑娘的师妹呢。你与我们家姑娘认识也不过一日,怎么反而成了那个更放心的人,这是哪一国的道理?”
“固安堂的道理。”青葙比梅陇雪刚多了,“不服气?你掀了它呀。”
讲道理苦菜花能讲三天三夜,动武就非她所长了。
“以势压人,非君子所为。”苦菜花认识到这个青葙不是那么好对付的主,一战告败,也不肯输了气势:“以大欺小,你胜之不武哼!”
苦菜花在外一顿叽叽喳喳,把穆典可的睡意闹没了。
青葙打了水,进去服伺穆典可梳洗,说起苦菜花还无奈笑:“四小姐打哪捡来这么个精怪丫头,一张嘴皮子,可比大人还利索。”
“兰花夫人的女儿。”穆典可说道。
“啊”青葙从铜镜里看到了自己惊讶的脸,手一滑,梳齿掣下,堪堪挂在穆典可一把青丝正中央。
像旧历腊月发黄的月亮,一弦倒挂,正映着黑色的一川冻瀑。
青葙片刻失神,醒转过来,连声致歉,“可有弄疼四小姐?”
“无妨。我自己来吧。”穆典可从青葙手里接了梳子,将长发拢到一侧,不紧不慢地梳理。右边颈子便空了,一线长直,连着从圆领里探出来的一痕雪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