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皂洗了个澡，擦干了，躺在了床上，却什么都没有穿，她一动都不想动，没有开灯，盯着天花板。

杜皂记得那天应该是五月的某一天，因为那天是五一之后了，五一那天爸爸带着她和妈妈去人民公园划船来着，所以那天肯定是五一之后的某一天。忽然杜皂好像想起来什么，起身打开了电脑，搜索了第一代身份证。百度百科说第一代居民身份证开始于1984年4月，杜皂就更加肯定了大庆妈送钱的事情，肯定已经是五月了。

那个时候她已经开始在幼儿园学习拼音了，每个小朋友都有一套拼音卡片，但卡片是硬纸的，硬纸的边边儿一不小心就变毛了，虽然藏青用的小心翼翼，但是卡片的边边儿变毛这件事情，还是让她哭了一大通。爸爸说他有办法，公安局正在做身份证，身份证的大小刚好和她的拼音卡片差不多，就拿身份证的那个塑封给她把拼音卡片都封起来。那天是周日，臧中民带着臧青来公安局弄她的拼音卡片，杜建秋在厂区医务室值班。小民警接过来拼音卡片的时候，臧中民还特意叮嘱他要每张都塑封的严严实实，千万不能有里面有空气泡，不然小祖宗不满意就又得哭天抢地一大通。臧中民说自己还有事要去办公室，就出去了。臧青自己留在了小民警的傍边，监视了他好一会儿，确认他是按照领导要求来操作她的宝贝的。盯了一会儿，无聊了，她就出去了。

那天公安局的院子里面到处飘着柳絮，飘到墙角就呼呼地裹成一大团，臧青就上脚去踩飘忽忽的那个柳絮团，有的时候一脚踩不到，她就追着柳絮团死不罢休的踩；有时候一脚踩实了，柳絮就沾到了地上；有时候一脚没有踩实，有一部分就会飘起来，还会粘到她的条绒拉攀鞋上。

杜皂脑子忽然清晰了，那双鞋是红色条绒的，上面还带着白色的小花儿，花瓣中间的花心是米黄色的，鞋帮上面镶着一圈黑边，拉攀的顶头安的是子母扣，白色的塑料鞋底儿，有时候踩在公安局院子里的石子道上面会打滑。臧青的那双鞋变得清晰了，杜皂在黑暗里面笑了。

臧青就是因为那双鞋打滑，摔在了一块儿有点尖尖的石头山，胳膊破了个皮。皮破了，渗出来一点血，也不严重，但是她还是决定去臧中民的办公室去让他给她涂点红药水。臧青觉得应该是红药水，不是紫药水，杜医生教过她区别，但她没记住，要是回家被杜医生骂的话，她准备就全都推到臧中民的头上。杜皂跑去公安局前院的刑警队，臧中民的办公室虽然没有锁门，但是人却不在。臧青就往后院公安局宿舍跑去了。

公安局宿舍是两排平房，臧中民的在第二排最靠东的那间。走到宿舍门口，门是关着的，但听到有人说话，臧青就站住了。因为她听到一个女人的声音，那女人说话的口音有点侉，不是北郊的口音，也不是伏牛河北的口音。臧青先是蹲着听着里面说些什么。不一会儿又站了起来，趴在窗台上，踮着脚，窗帘拉的挺严实的，但还是被臧青从边边上找了个一个小缝，偷偷往里看着。

那个春天，她偷偷的看到了太多东西了，在厂区的家属区，在大坡后坡，而那一天，是在公安局宿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