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拾好的冷清卧房里,摆设极简。扔掉被打折腿的薄木桌和椅子,空空的小屋只剩下一张靠里墙摆放的床铺,愣是显出几分富裕的空间来。
那些家仆面对萧川时心有忌惮,砸起东西来却毫不手软。清理了被砸碎的杯盏和砚台,要不是床头摆放着齐整叠起的衣被,简直瞧不见半分有人居住的影子。
萧川用两指捏着洁白的小瓷瓶,往床头一搁,坐在床沿撩起裤腿,露出小腿上发黑肿起的印子。
老往医馆跑,他早已熟悉了这类情形。稍微转转脚踝,没觉着哪里刺痛,只是瘀血碍着行动,便将手伸进怀里,掏出小药盒来。
这小药盒正是从前戴安推荐的金疮药,见效很快,但要价也不低。试了两次觉着好用,便时常屯着了。
他虽说不喜豪奢,也分不到多少月例,却绝对不贫穷。
拧开盖子,指端蘸了些药膏,正待往那肿得高高的伤处抹去,动作却忽的顿了顿。随后将那几指在左手的掌心处抹了抹。
外头传来“笃笃笃”的敲门声。
“有人么?”萧容站在门外一声高叫。
院子内里无人回应,面对长长的沉默,萧容敲门的力道稍微大了一些。
“笃笃笃,笃笃笃。”
“笃笃笃,笃笃笃。”
“笃笃笃,笃笃笃。”
萧川屈着一腿坐在床边,撩起的裤腿还未放下。一手搭在膝盖上,嘴角扬起一抹冷笑——他倒要看看,这位尊贵的小弟弟究竟能坚持多久。
门板继首次以后,一连被敲了三阵便停下。短短的一阵安静后,萧川耐心等待着,便听见两扇门板缝隙间钻进来几分试探、小心翼翼的问话。
“三哥,在么?”
这话问完,萧容分明听见里头有衣袍撩动的声响。透过门板缝隙间的光影,他隐隐察觉有人就站在这两扇门后,心里紧张又雀跃。
“三哥?”
然而那人影蓦地一闪,转眼又看不见了。
萧容心里十分失落,晓得许是对方不愿见他,便只好收回了手。
这场景也不是没有料想过。早先三哥看他的眼神便不对劲,当时便猜测对方不喜自己。思来想去,萧容觉着,三哥对自己的偏见许是源自自己的身份。萧容对外的形象向来是挥金如土又任性刁蛮的少爷,这位三哥不了解自己,没准将自己和萧晟归成一类了。
而三哥看着是个高傲的性子,自己后来和萧晟说的那番话,没准反而伤了他的自尊,觉着自己将他看低,瞧他不起了。
长这么大以来,萧容还是头回在博取好感上吃瘪。他含着金汤匙出生,冰雪聪明处世周全,哪个不是把他捧在手心上宠着?就连性子暴躁的萧晟见了他也要把语气放轻缓不少。可如今,面对名不见经传的三哥,他竟然踢到铁板了!
萧容从小被萧漠和教导,成了个愈挫愈勇的性子。白日里被触动了不知哪根心弦,他着实是喜欢这个三哥。这种喜欢,像面对一匹无人能套上缰绳的黑色烈马。生在萧家,萧容希望自己能用亲缘拴住他。倘若能让他心向家族,日后定能成为不可多得的良才。
这么想着,他迈开步子,急匆匆离去。
然而墙内的人其实并没有真正的撤离,萧川只不过使了轻功,到了门缝隙看不到的地方站着。他耳闻那匆匆远离的脚步声,算算从敲门到现在,尚不足半刻时间,嘴角不由沁出一丝冷笑——
自己还在期待什么?他也就这点耐性了!
心里骤然的空落感让萧川感到可笑,最柔软深处响起一阵清脆的碎裂声。他迈开步子,急急地冲进屋子,反手“砰”地摔上了屋门。
不知不觉月上柳梢,屋子里却是一片黑漆。
灯烛早被白日那些家仆们摔坏了,又没有出门购置,自然无物可用来照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