逃脱。”
说着,他端起足有一个巴掌大小的酒器,放到自己面前,却并不急着饮,而是将里面的酒液当成一面镜子,以此来观察自己的脸庞,他在干什么?是在追忆先祖的辉煌?还是在伤感现在的落魄?
“草原上没有永远的王者,强弱,只在瞬息之间。”老且渠看着黑齿影寒,语重心长道,“白狼的子孙已经失去了先祖的勇武,现在能做的,不过是在强邻之间,苟且偷生罢了。”
而现今的世界上,能够称得上强邻的,无疑只有“百足之虫死而不僵”的汉王朝,以及草原上的冉冉新星鲜卑汗国。
“和连汗志在鞭挞四方,您不会真的觉得,不死者的铁蹄之下,还能有班图部的草场吧?”
“啪”骨酒器被且渠狠狠地拍在桌面上,且渠老态的双目中,亮起了一丝炽热的光,但不待黑齿影寒将它捕捉到,这丝热芒便已消退,一如当年,独步草原的匈奴,辉煌但也短暂。
“和连汗帐下,控弦之士二十万,横行草原十五年,无有败绩!”老且渠左手按着桌子,将半个身子支起,他的语速很快,就像一个要捍卫自己部落尊严的武士一样。
但话音刚落,老且渠便意识到,自己正在跟别人争论的并非本部落的荣誉。这种清醒是可怕的——老且渠立刻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萎顿下去:“你刚才说,鲜卑人不会因为班图部跟天汉开战,同样的,天汉会为了班图部跟鲜卑人厮杀吗?不会的,没有人会在意白狼的子孙是在微笑,还是在哭泣。”
话音刚落,老且渠便感觉到胸口传来一阵炽热,抬头一看,原来是黑齿影寒正看着自己,她的目光中既像在诘问,又像在感伤。老且渠笑了笑,坦然地与这目光相对。
“所以你跪倒在和连汗脚下,并心甘情愿地成为他的利刃?”
“我只是想延续种族。”老且渠身子往前一倾,双目寸步不让地逼视着黑齿影寒。
“哪怕失去了最宝贵的东西。”
“唉。”老且渠身子一颤,萎顿下去,但旋即他又挺起了脯堂,“你不是我,不会懂的,不是所有人,都有选择的。”
就在这时,大帐外,一个班图部打扮的男人惊慌失措地扑了进来,一见到老且渠,便开口大叫,但一词刚出,他便看见了坐在老且渠对面的黑齿影寒,于是急忙将余下的话,都吞进了肚子里,转而急匆匆地伏在老且渠耳边,咬着他的耳朵开始耳语。
老且渠的脸色,登时由黄变青,再变白,但最后,这些颜色都一一褪去,最终他沟壑遍布的脸上,又恢复了以往的蜡黄。
男人退下后,老且渠定定地看着黑齿影寒,目光时而炽热,时而冰冷,最后他长叹一声:“昆仑神,昆仑神,昆仑神!”
黑齿影寒双目低垂,并不言语,但右手却已握住了刀柄。
“鲜卑人尚且许诺三千牛羊,你们这是要将班图部抽筋扒皮啊!”老且渠眼神迷离,像是在自言自语,又像是在向黑齿影寒抱怨。
黑齿影寒盯着且渠的眼睛,一字一顿道:“我听说,齐国的史官宁愿被崔杼诛杀(注:1),也不肯将史书改动一个字。这难道不足以说明,这世上,有的东西是要用生命来守护的吗?天汉庇护了班图部数百年,但现在,你却想趁火打劫,如此做法,日后班图部有难时,还有谁会来相救?”
老且渠脸色发青,指着黑齿影寒的手指,不受控制地抖着,他的嘴张得老大,可除了一连几个“你”字之外,却是再没有发出个半点声音。
黑齿影寒将环首刀抽出一半,精铁铸造的刀身上,寒芒四溅。
君子有六艺:礼、乐、射、御、书、数。其中,“书”是为了跟别人讲道理,而“射”则是为了帮助别人接受自己的理论,这一“精髓”,“大儒”范元不可能不懂,而作为他的亲传弟子,黑齿影寒自然也耳濡目染了不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