着脚下粼粼的波光。因为他觉得,从这波光之中,不仅可以看见往事,更可以看见故人。
当然,这一次梁祯并不是一个人,因为黑齿影寒回来了。于是,两人就并肩站在一块,就像十多年前一样。
“你还恨你的哥哥吗?”梁祯这一回,终究还是口不对心了。虽然,他嘴上逢人便说会宽恕张绣,忘却杀子之仇,但这血浓于血的亲情,刻骨铭心的仇恨,又哪是说忘就忘的?
旧事重提,不仅是在往人的内心深处撒盐,更会在两人的关系之间,添上新的伤疤。但梁祯依旧选择这么问,因为他知道,这件事,只有黑齿影寒能够给他答案,一个有足够的参考意义的答案。
黑齿影寒陷入了长时间的沉默之中,因为这个问题,实在太过伤人。是啊,虽然人人都会说“无情最是帝王家”,但又有哪个人,是真正愿意生活在无情之中,并且以此为乐的呢?而梁祯今天问的这个问题,本质便是,他是应该做一个有人味的人,还是做一个,视亲情于无物的君王?
“即便你要宽恕,也得先举兵替规儿,替阿牛,替阵亡在宛城的将士报仇。这是一种态度。”黑齿影寒没有正面回答梁祯的问题,不知是不是因为,这个问题,实在伤人太深。
“说得对。我要在淯水边上,给阿牛立碑,给阵亡的将士立碑。”一说起章牛,梁祯的眼角,就是一片红。因为如果说,盈儿是梁祯生命中的第一道光的话,那章牛,就是在梁祯遇见这束光之前,搀扶着他在黑夜之中,酿锵前行的人。
“你真的能宽恕张绣吗?”黑齿影寒摁住了梁祯的手,因为梁祯的这只手,已经快要将刀柄给捏碎了。
是啊,要是此刻,张绣就站在梁祯面前,恳求再次归降,梁祯又真的能忍住一刀劈了他的冲动吗?毕竟,张绣在一夜之间夺去的,并不仅仅有梁祯的嫡长子,还有跟了梁祯二十年的兄弟。
二十年的兄弟情义,二十年的生死相随,又岂是说忘却就能忘却的?就算梁祯肯忘却,盈儿会怎么看?张郃会怎么看?张既会怎么看?张燕会怎么看?徐晃会怎么看?因为这些人,无一不是跟了梁祯十多年,将身家性命,乃至前半生所创下的基业,
都寄托在梁祯身上的人。
要是让他们产生,哪天自己为梁太师而死,但梁太师却不仅不替自己报仇,反而扭头就会跟自己的仇人和好,甚至给他高官厚禄的错觉。那由此而产生的后果,梁祯又真的,承受得起吗?
梁祯缓缓地摘下了自己头上顶着的冠冕,这装饰华丽的冠冕,乃是宫廷御用工匠制造的,仅给予梁祯一人的太师冠,跟天子头戴的冠冕一样,普天之下,再无第二顶相同。
“好重。”梁祯端详着它,喃喃道。
“加冠后的世界,哪有‘容易’二字?”黑齿影寒眺望着西边的远山,那里,正是夕阳西下之处,“纨绔如栗宣狼,最后怎么样了?”
确实,人生在世,无论是腰缠万贯,还是一贫如洗,生活都是不容易的。只不过,唯一的区别就是,前者的生活质量,要比后者优渥太多。当然,前者家破人亡的机率,也相应地,要比后者高上不少。因此,加冠后唯一还能“无忧无虑”的,估计就只有高门大户中的纨绔子弟了。因为只有这类人,才能有足够的空闲,去沾花惹草,飞鹰走马。
当然,这类纨绔子弟的后场,最后也大多是“悲”的,因为父辈的庇护,终究是不能陪伴他们一生的。
“我会宽恕他的,但不会太久。”梁祯重新戴上了冠冕,只是这一次,两人都知道,有的东西,已经变了,而且,永远都变不回来了。
梁祯确实会宽恕张绣,因为他需要张绣这面旗帜,来向天下人表明,梁太师的宽宏大量,以获取民心。但同时,他也不会让张绣及他的家族在汉庭中蹦跶太久,因为,他也需要用张绣及其家族的覆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