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他会下如此狠手?”常怀璇问道。
说这话的时候,她脑中浮现的是那一日被穆典可重击一掌晕厥前,最后看见的那个伛偻的老人身影,极昏,偏眼中的失望那般真切。
失望成那个样子,父亲还是没有放任她死去。
得是什么样的情形,她的父亲会对她下杀手呢?泯灭人性,背弃大义,出卖家国……她只想得到这样几样了。可那时候的穆典可才八岁,一个那么小的孩子,能够做出多么伤天害理的事情?
“因为我知道了我的母亲是怎么死的。”穆典可说道,“我亲耳听到她立誓与穆沧平生生世世,碧落黄泉,永不相见;也看到她在捅了穆沧平数刀之后,最后一刀留给了自己。穆沧平扑过去拦阻,刀把手掌割得鲜血淋漓,拦不住——她知道了自己举家灭门的真相,一眼都不想多看眼前这个男人。”
常怀璇不知道自己能说什么。
往事如此残酷,但穆典可神色平静,并不需要安慰。
谴责穆沧平么?又太苍白。
她站船头,开始摇桨,桨声冲淡了言语带来的冲击,以及当中弥漫的浓浓的并不悲伤,却裹缚得人心头沉重的…姑且称之为抑痛。
有些人,因为经历过太多常人不能忍受的苦难,锻就了强大的忍痛能力。经年之后能将往事淡淡说,但并不意味着那些悲伤与疼痛就不存在。
水中生芦苇,稀疏三两丛。
穆典可伸手摘了一片苇叶,继续言道,“其实我一度,是很怨恨我母亲的。觉她太软弱,置父母亲人大仇不顾,一死只为自己解脱。可当我有了居彦,自己也做了母亲之后,才开始理解她。一本剑谱,致使穆氏全族被困青峡谷六十年不得出,何况穆家的孩子,不止习穆家剑,还知金家刀。那时金家已然不存,如果穆沧平也死了,谁来护她的孩子在这险恶江湖中生存下去?又如何保证他们不会被穆氏宗人迁怒?”
“况且……”她垂下眼睫,声低低道,“就算她真的软弱,也没什么不可原谅的。那时候,她有多恨自己,我至今想象不出。”
岸上开着紫色的鸢尾,在风中摇曳。常怀璇一身紫衣立船头,独臂摇桨,也像一朵瘦薄飘零的鸢尾花。
只都不如那个拥披风静坐的女子看起来萧瑟。
常怀璇终于知道自己的侄子为何会爱穆典可深彻入骨了一个男子或欢喜一个女子的美貌,或慕她才华,或怜其孤苦,或感其坚忍,都不算多么了不起的爱。可若有一个女子,能让人既欢喜又好奇,既仰慕又敬重,怜惜却不怜悯,那一定是能让人深深着迷,欲罢不能的。
她知道穆典可同她说这些话是有用意的。
这几个月来,穆典可做的每一件事情都有目的。可她能做到这个地步,委实让常怀璇感觉意外。
——自揭疮疤是一件需要勇气的事情。
接下来,她就该说到青莲了。说青莲是和穆沧平一样的人,说自己和金怜音一样引狼入室,应及早悔悟……常怀璇心中默默想。
可是穆典可什么都没有说。她沉默地坐在船头,两岸风景从眼底掠过,又好像什么都没有看。
“我想温青莲是爱你的。”穆典可忽然说道。
实是意料之外的一句话。常怀璇愣住,船桨脱手,掉进了颖水里,砸起水波不平,飘飘荡荡将木浆递远。
常怀璇痴愣了似的,看着水中浮浮沉沉的褐色船桨,竟不知伸手去捞。
穆典可也坐着不动,自垂目看脚下。常怀璇顺她目光一道看水波清澈,如浮菱镜,照着穆典可如花一张容颜,还有自己紫色的姣好的侧影。
“小姑姑你生得如此貌美,且聪慧,他如何不能爱你?”穆典可说道,“一个人,且不论品性如何,辨别美丑好坏的本事总是有的。在这件事情上,只有你自己的感受是真的,